首页 > 古籍 > 北齐书 > 北齐书·列传·卷十六

北齐书·列传·卷十六

李百药

原文

段荣(子韶)

段荣,字子茂,姑臧武威人也。祖信,仕沮渠氏,后入魏,以豪族徙北边,仍家于五原郡。父连,安北府司马。荣少好历术,专意星象。正光初,语人曰:“《易》云‘观于天文以察时变’,又曰‘天垂象,见吉凶’,今观玄象,察人事,不及十年,当有乱矣。”或问曰:“起于何处,当可避乎?”荣曰:“构乱之源,此地为始,恐天下因此横流,无所避也。”未几,果如言。荣遇乱,与乡旧携妻子,南趣平城。属杜洛周为乱,荣与高祖谋诛之,事不捷,共奔尔朱荣。后高祖建义山东,荣赞成大策。为行台右丞,西北道慰喻大使,巡方晓喻,所在下之。高祖南讨邺,留荣镇信都,仍授镇北将军,定州刺史。时攻邺未克,所须军资,荣转输无阙。高祖入洛,论功封姑臧县侯,邑八百户。转授瀛州刺史。荣妻,皇后姊也,荣恐高祖招私亲之议,固推诸将,竟不之州。寻行相州事,后为济州刺史。天平三年,转行泰州事。荣性温和,所历皆推仁恕,民吏爱之。初,高祖将图关右,与荣密谋,荣盛称未可。及渭曲失利,高祖悔之,曰:“吾不用段荣之言,以至于此。”四年,除山东大行台、大都督,甚得物情。元象元年,授仪同三司。二年五月卒,年六十二。赠使持节、定冀沧瀛四州诸军事、定州刺史、太尉、尚书左仆射,谥曰昭景。皇建初,配飨高祖庙庭。二年,重赠大司马、尚书令、武威王。长子韶嗣。

韶,字孝先,小名铁伐。少工骑射,有将领才略。高祖以武明皇后姊子,尽器爱之,常置左右,以为心腹。建义初,领亲信都督。中兴元年,从高祖拒尔朱兆,战于广阿。高祖谓韶曰:“彼众我寡,其若之何?”韶曰:“所谓众者,得众人之死;强者,得天下之心。尔朱狂狡,行路所见,裂冠毁冕,拔本塞源,邙山之会,搢绅何罪,兼杀主立君,不脱旬朔,天下思乱,十室而九。王躬昭德义,除君侧之恶,何往而不克哉!”高祖曰:“吾虽以顺讨逆,奉辞伐罪,但弱小在强大之间,恐无天命,卿不闻之也?”答曰:“韶闻小能敌大,小道大淫,皇天无亲,唯德是辅,尔朱外贼天下,内失善人,知者不为谋,勇者不为斗,不肖失职,贤者取之,复何疑也。”遂与兆战,兆军溃。攻刘诞于邺。及韩陵之战,韶督率所部,先锋陷阵。寻从高祖出晋阳,追尔朱兆于赤谼岭,平之。以军功封下洛县男。又从袭取夏州,擒斛律弥娥突,加龙骧将军、谏议大夫,累迁武卫将军。后恩赐父荣姑臧县侯,其下洛县男启让继母弟宁安。

兴和四年,从高祖御周文帝于邙山。高祖身在行间,为西魏将贺拔胜所识,率锐来逼。韶从傍驰马引弓反射,一箭毙其前驱,追骑慑惮,莫敢前者。西军退,赐马并金,进爵为公。

武定四年,从征玉壁。时高祖不豫,攻城未下,召集诸将,共论进止之宜。谓大司马斛律金、司徒韩轨、左卫将军刘丰等曰:“吾每与段孝先论兵,殊有英略,若使比来用其谋,亦可无今日之劳矣。吾患势危笃,恐或不虞,欲委孝先以邺下之事,何如?”金等曰:“知臣莫若君,实无出孝先。”仍谓韶曰:“吾昔与卿父冒涉险艰,同奖王室,建此大功。今病疾如此,殆将不济,宜善相翼佐,克兹负荷。”即令韶从显祖镇邺,召世宗赴军。高祖疾甚,顾命世宗曰:“段孝先忠亮仁厚,智勇兼备,亲戚之中,唯有此子,军旅大事,宜共筹之。”五年春,高祖崩于晋阳,秘不发丧。俄而侯景构乱,世宗还邺,韶留守晋阳。世宗还,赐女乐十数人,金十斤,缯帛称是,封长乐郡公。世宗征颍川,韶留镇晋阳。别封真定县男,行并州刺史。显祖受禅,别封朝陵县,又封霸城县,加位特进。启求归朝陵公,乞封继母梁氏为郡君。显祖嘉之,别以梁氏为安定郡君。又以霸城县侯让其继母弟孝言。论者美之。

天保三年,为冀州刺史、六州大都督,有惠政,得吏民之心。四年十二月,梁将东方白额潜至宿预,招诱边民,杀害长吏,淮、泗扰动。五年二月,诏征韶讨之。既至,会梁将严超达等军逼泾州;又陈武帝率众将攻广陵,刺史王敬宝遣使告急;复有尹思令率众万余人谋袭盱贻。三军咸惧。韶谓诸将曰:“自梁氏丧乱,国无定主,人怀去就,强者从之。霸先等智小谋大,政令未一,外托同德,内有离心,诸君不足忧,吾揣之熟悉矣。”乃留仪同敬显俊、尧难宗等围守宿预,自将步骑数千人倍道赴泾州。途出盱眙,思令不虞大军卒至,望旗奔北。进与超达合战,大破之,尽获其舟舰器械。谓诸将士曰:“吴人轻躁,本无大谋,今破超达,霸先必走。”即回赴广陵。陈武帝果遁去。追至杨子栅,望扬州城乃还,大获其军资器物,旋师宿预。六月,韶遣辩士喻白额祸福,白额于是开门请盟。韶与行台辛术等议,且为受盟。盟讫,度白额终不为用,因执而斩之,并其诸弟等并传首京师。江淮帖然,民皆安辑。显祖嘉其功,诏赏吴口七十人,封平原郡王。清河王岳之克郢州,执司徒陆法和,韶亦豫行,筑层城,于新蔡立郭默戍而还。皇建元年,领太子太师。大宁二年,除并州刺史。高归彦作乱冀州,诏与东安王娄睿率众讨平之,迁太傅,赐女乐十人,并归彦果园一千亩。仍莅并州,为政举大纲,不存小察,甚得民和。

十二月,周武帝遣将率羌夷与突厥合众逼晋阳,世祖自邺倍道兼行赴救。突厥从北结阵而前,东距汾河,西被风谷。时事既仓卒,兵马未整,世祖见如此,亦欲避之而东。寻纳河间王孝琬之请,令赵郡王尽护诸将。时大雪之后,周人以步卒为前锋,从西山而下,去城二里。诸将咸欲逆击之。诏曰:“步人气势自有限,今积雪既厚,逆战非便,不如阵以待之。彼劳我逸,破之必矣。”既而交战,大破之,敌前锋尽殪,无复孑遗,自余通宵奔遁。仍令韶率骑追之,出塞不及而还。世祖嘉其功,别封怀州武德郡公,进位太师。

周冢宰宇文护母阎氏先配中山宫,护闻阎尚存,乃因边境移书,请还其母,并通邻好。时突厥屡犯边,韶军于塞下。世祖遣黄门徐世荣乘传赍周书问韶。韶以周人反覆,本无信义,比晋阳之役,其事可知。护外托为相,其实王也,既为母请和,不遣一介之使申其情理,乃据移书即送其母,恐示之弱。如臣管见,且外许之,待后放之未晚。不听。遂遣使以礼将送。护既得母,仍遣将尉迟迥等袭洛阳。诏遣兰陵王长恭、大将军斛律光率众击之,军于邙山之下,逗留未进。世祖召谓曰:“今欲遣王赴洛阳之围,但突厥在此,复须镇御,王谓如何?”韶曰:“北虏侵边,事等疥癣,今西羌窥逼,便是膏肓之病,请奉诏南行。”世祖曰:“朕意亦尔。”乃令韶督精骑一千,发自晋阳。五日便济河,与大将共量进止。韶旦将帐下二百骑与诸军共登邙阪,聊观周军形势。至大和谷,便值周军,即遣驰告诸营,追集兵马。仍与诸将结阵以待之。韶为左军,兰陵王为中军,斛律光为右军,与周人相对。韶遥谓周人曰:“汝宇文护幸得其母,不能怀恩报德,今日之来,竟何意也?”周人曰:“天遣我来,有何可问。”韶曰:“天道赏善罚恶,当遣汝送死来耳。”周军仍以步人在前,上山逆战。韶以彼徒我骑,且却且引,待其力弊,乃遣下马击之。短兵始交,周人大溃。其中军所当者,亦一时瓦解,投坠溪谷而死者甚众。洛城之围,亦即奔遁,尽弃营幕,从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,军资器物弥满川泽。车驾幸洛阳,亲劳将士,于河阴置酒高会,策勋命赏,除太宰,封灵武县公。天统三年,除左丞相,永昌郡公,食沧州干。

武平二年正月,出晋州道,到定陇,筑威敌、平寇二城而还。二月,周师来寇,遣韶与右丞相斛律光、太尉兰陵王长恭同往捍御。以三月暮行达西境。有柏谷城者,乃敌之绝险,石城千仞,诸将莫肯攻围。韶曰:“汾北、河东,势为国家之有,若不去柏谷,事同痼疾。计彼援兵,会在南道,今断其要路,救不能来。且城势虽高,其中甚狭,火弩射之,一旦可尽。”诸将称善,遂鸣鼓而攻之。城溃,获仪同薛敬礼,大斩获首虏,仍城华谷,置戍而还。封广平郡公。

是月,周又遣将寇边。右丞相斛律光先率师出讨,韶亦请行。五月,攻服秦城。周人于姚襄城南更起城镇,东接定阳,又作深堑,断绝行道。韶乃密抽壮士,从北袭之。又遣人潜渡河,告姚襄城中,令内外相应。渡者千有余人,周人始觉。于是合战,大破之,获其仪同若干显宝等。诸将咸欲攻其新城,韶曰:“此城一面阻河,三面地险,不可攻,就令得之,一城地耳。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路,破服秦,并力以图定阳,计之长者。”将士咸以为然。六月,徙围定阳,其城主开府仪同杨范固守不下。韶登山望城势,乃纵兵急攻之。七月,屠其外城,大斩获首级。时韶病在军中,以子城未克,谓兰陵王长恭曰:“此城三面重涧险阻,并无走路,唯恐东南一处耳。贼若突围,必从此出,但简精兵专守,自是成擒。”长恭乃令壮士千余人设伏于东南涧口。其夜果如所策,贼遂出城,伏兵击之,大溃,范等面缚,尽获其众。

韶疾甚,先军还。以功别封乐陵郡公。竟以疾薨。上举哀东堂,赠物千段、温明秘器、辒辌车,军校之士陈卫送至平恩墓所,发卒起冢。赠假黄钺、使持节、都督朔并定赵冀沧齐兖梁洛晋建十二州诸军事,相国、太尉、录尚书事、朔州刺史,谥曰忠武。

韶出总军旅,入参帷幄,功既居高,重以婚媾,望倾朝野。长于计略,善于御众,得将士之心,临敌之日,人人争奋。又雅性温慎,有宰相之风。教训子弟,闺门雍肃,事后母以孝闻,齐世勋贵之家罕有及者。然僻于好色,虽居要重,微服间行。有皇甫氏,魏黄门郎元瑀之妻,弟谨谋逆,皇甫氏因没官。韶美其容质,上启固请,世宗重违其意,因以赐之。尤啬于财,虽亲戚故旧略无施与。其子深尚公主,并省丞郎在家佐事十余日,事毕辞还,人唯赐一杯酒。长子懿嗣。

懿,字德猷,有资仪,颇解音乐,又善骑射。天保初,尚颍川长公主。累迁行台右仆射,兼殿中尚书,出除兖州刺史。卒。子宝鼎嗣。尚中山长公主,武平末,仪同三司。隋开皇中,开府仪同三司、骠骑大将军,大业初,卒于饶州刺史。

韶第二子深,字德深。美容貌,宽谨有父风。天保中,受父封姑臧县公。大宁初,拜通直散骑侍郎。二年,诏尚永昌公主,未婚,主卒。河清三年,又诏尚东安公主。以父频著大勋,累迁侍中、将军、源州大中正,食赵郡干。韶病笃,诏封深济北王,以慰其意。武平末,徐州行台左仆射、徐州刺史。入周,拜大将军,郡公,坐事死。

韶第三子德举,武平末,仪同三司。周建德七年,在邺城与高元海谋逆,诛。

韶第四子德衡,武平末,开府仪同三司,隆化时,济州刺史。入周,授仪同大将军。

韶第七子德堪,武平中,仪同三司。隋大业初,汴州刺史,卒于汝南郡守。

荣第二子孝言,少警发有风仪。魏武定末,起家司徒参军事。齐受禅,其兄韶以别封霸城县侯授之。累迁仪同三司、度支尚书、清都尹。孝言本以勋戚绪余,致位通显,至此便骄奢放逸,无所畏惮。曾夜行,过其宾客宋孝王家宿,唤坊民防援,不时应赴,遂拷杀之。又与诸淫妇密游,为其夫觉,复恃官势,拷掠而殒。时苑内须果木,科民间及僧寺备输,悉分向其私宅种植。又殿内及园中须石,差车牛从漳河运载,复分车回取。事悉闻彻,出为海州刺史。寻以其兄故,征拜都官尚书,食阳城郡干,仍加开府。迁太常卿,除齐州刺史,以赃贿为御史所劾。属世祖崩,遇赦免。拜太常卿,转食河南郡干,迁吏部尚书。

祖珽执政,将废赵彦深,引孝言为助。除兼侍中,入内省,典机密,寻即正,仍吏部尚书。孝言既无深鉴,又待物不平,抽擢之徒,非贿则旧。有将作丞崔成,忽于众中抗言曰:“尚书天下尚书,岂独段家尚书也!”孝言无辞以答,惟厉色遣下而已。寻除中书监,加特进。又托韩长鸾,共构祖珽之短。及祖出后,孝言除尚书右仆射,仍掌选举,恣情用舍,请谒大行。敕浚京城北隍,孝言监作,仪同三司崔士顺、将作大匠元士将、太府少卿郦孝裕、尚书左民郎中薛叔昭、司州治中崔龙子、清都尹丞李道隆、邺县令尉长卿、临漳令崔象、成安令高子彻等并在孝言部下。典作日,别置酒高会,诸人膝行跪伏,称觞上寿,或自陈屈滞,更请转官,孝言意色扬扬,以为己任,皆随事报答,许有另授。富商大贾多被铨擢,所进用人士,咸是粗险放纵之流。寻迁尚书左仆射,特进、侍中如故。

孝言富贵豪侈,尤好女色。后娶娄定远妾董氏,大耽爱之,为此内外不和,更相纠列,坐争免官,徙光州。隆化败后,有敕追还。孝言虽黩货无厌,恣情酒色,然举止风流,招致名士,美景良辰,未尝虚弃,赋诗奏伎,毕尽欢洽。虽草莱之士,粗闲文艺,多引入宾馆,与同兴赏,其贫踬者亦时有乞遗。世论复以此多之。齐亡入周,授开府仪同大将军,后加上开府。

史臣曰:段荣以姻戚之重,遇时来之会,功伐之地,亦足称焉。韶光辅七君,克隆门业,每出当阃外,或任以留台,以猜忌之朝,终其眉寿。属亭候多警,为有齐上将,岂其然乎?当以志谢矜功,名不逾实,不以威权御物,不以智数要时,欲求覆餗,其可得也?语曰“率性之谓道”,此其效欤?

赞曰:荣发其原,韶大其门。位因功显,望以德尊。


译文

段荣,字子茂,姑臧武威人氏。祖父段信,仕沮渠氏,后入魏朝,因豪族身份被迁徙回北方,依然定居在五原郡。父亲连,安北府司马。段荣少时喜好历术,专攻星象。正光初年,对人说:“《易》云‘观察天文以测定时事的变迁’,又称‘上天显示征兆,人世出现吉凶’,今观天象,察人事,不到十年,国家当有大乱。”有人问:“天象从哪个地方出现?可以躲避吗?”段荣答:“造乱之源,此地为始,大概天下就要因此大乱,那是无法逃避的。”不长时间,果如其言。段荣遭乱,同乡邻朋友携带妻子,向南跑到平城。适值杜洛周作乱,段荣与高祖图谋杀掉洛周,没有成功,一块投奔了尔朱荣。

后高祖在山东举起义旗,段荣赞助促成了大计的筹谋。任行台右丞,西北道慰喻大使,巡察晓谕,所到之处,纷纷归顺高祖。高祖南行讨邺,留段荣镇守信都,委任其为镇北将军、定州刺史。此时高祖虽然未能攻占邺城,但所需要的粮草给养,完全仰仗段荣的转运输送。高祖进洛阳后,论功行赏,封段荣姑臧县侯,食邑八百户。转授瀛州刺史。段荣之妻,皇后的姊姊,荣担心为高祖招致任人唯亲的议论,一个劲地推荐他人,终于没有赴任。不久,行相州刺史事,稍后,拜济州刺史。天平三年(536),转行泰州刺史事。段荣性格温和,在任职之地均推行仁政,因此深得民吏的敬爱。当初,高祖计划进攻关右,同段荣密谋,却没有得到支持。在渭曲失利之后,高祖才后悔,说:“我不听段荣的话,得到了这样的结果。”四年(537),拜山东大行台、大都督,甚得民心。元象元年(538),授仪同三司。二年五月卒,年六十二。赠使持节、定冀沧瀛四州诸军事、定州刺史、太尉、尚书左仆射,谥昭景。皇建初年,配享高祖庙。二年(561),重赠大司马、尚书令、武威王。长子段韶继嗣。

段韶,字孝先,小名铁伐。少年时善骑会射,有武将之才。因他是武明皇后姊姊的儿子,高祖很是器重,常安排在自己的左右,作为心腹看待。

建义初年,为亲信都督。中兴元年(531),跟随高祖抗抵尔朱兆,参加广阿大战。高祖对韶说:“彼众我寡,怎么办呀?”韶答:“所谓众者,是得众人之死;强者,是得天下之心。尔朱兆狂妄奸狡,一路上看到的,是裂冠毁冕,拔本塞源。邙山聚会,扌晋绅有何罪过?又杀主立君,不过半月,天下思乱,十室有九。王亲行德义,除君侧的恶人,何往而不胜!”高祖说:“我虽是以顺伐逆,奉命讨罪,但弱小处于强大之中,恐怕没有上天的庇佑,你没有听说过吗?”答:“韶听说过小能敌大。小道大淫,皇天无亲,唯德是辅。尔朱兆外害天下,内失善人,智者不为谋,勇者不为斗。不肖者失职,贤者夺过来,还有什么疑惑的?”于是便同尔朱兆展开交战,兆军溃败。进攻邺地的刘诞。韩陵之战,韶率领自己的部众,首先冲进敌阵。不久随从高祖离开晋阳,将尔朱兆追赶到赤谷共岭消灭。因军功封下洛县男。又跟随高祖偷袭,夺取了夏州,活捉了斛律弥娥突,加龙骧将军、谏议大夫,累迁武卫将军。后又将其父姑臧县侯的爵号授给了韶,其下洛县男则上表请求转让给了继母弟宁安。

兴和四年(542),从高祖在邙山抵御周文帝。高祖在兵卒之中,被西魏将军贺拔胜认出,马上带领精锐逼来。韶骑马从旁跃过,并回身用箭射击,只一箭就将最前面的追敌射下马去,另外的害怕了,不敢向前。西军撤退,朝廷赏赐马匹和金子,晋爵为公。

武定四年(546),从高祖征讨玉壁。时高祖身患疾病,城又没能攻下,便召集诸将,讨论行动方案。高祖对大司马斛律金、司徒韩轨、左卫将军刘丰等人说:“我每次同段孝先论兵,都能听到许多高见,如果让他来参谋参谋,就可能没有今日的劳累了。我担心局势危急,恐怕出现不测,准备委托孝先承担邺下的重任,怎么样?”金等回答说:“知臣莫如君,孝先是最合适的。”高祖又对韶说:“往昔我和你的父亲冒着危险,同佐王室,建立了大功。眼下病重得厉害,大概不行了,你应该小心辅助朝廷,承担起这一重任。”马上下令韶随显祖镇守邺城,召世宗赶赴玉壁军中。高祖病更严重了,遗令世宗说:“段孝先忠孝仁厚,智勇双全,亲戚之中,只有此人,军旅大事,应同他商议。”五年春,高祖死于晋阳,秘不发丧。不久侯景造乱,世宗还邺,留韶镇守晋阳。世宗归,赐给韶女乐十几人,金十斤,还有缯帛,封长乐郡公。世宗征讨颍川,留韶守晋阳。别封真定县男,行并州刺史事。显祖受禅,别封朝陵县公,又封霸城县侯,加位特进。上表请求归还朝陵县公,乞请封继母梁氏为郡君。显祖嘉奖了他,别封梁氏为安定郡君。又将霸城县侯让给了自己的继母弟孝言。是时受到了舆论的夸赞。

天保三年(552),任冀州刺史、六州大都督,有惠政,深得吏民爱戴。四年十二月,梁将东方白额偷偷来到宿预,引诱边民,杀害长吏,致使淮、泗骚动。五年二月,帝下诏征韶讨伐。韶率军抵达。适逢梁将严超达等围逼泾州;又陈武帝率众将要进攻广陵;刺史王敬宝遣使向朝廷告急;还有尹思令,拥众万人,准备袭击盱眙。三军恐惧。韶对诸将说:“自从梁氏丧乱,国无定主,人心离散,强者从之。陈霸先等人智小谋大,政令不一,外虽同德,内实离心,你们不必忧虑,我的计划已思虑周全了。”于是留下仪同敬显俊、尧难宗等围守宿预,自己率领数千步骑兵急行军赶赴泾州。路经盱眙,思令没有料到大军会从天而降,望风披靡。继续前进,又与严超达交战,获胜,夺取了所有的舟船器械。韶对诸将道:“吴人浮躁,本无大谋,今天打败了超达,陈霸先肯定会逃走。”旋即回师广陵。陈武帝果然跑了。追赶到了杨子栅,看得见扬州城才回来,并且缴获了许多的军资器物,马上撤退到宿预。六月,韶派游说之士劝降白额,白额因此开门请盟。韶与行台辛术等人议论,同意白额的请求。结盟完毕,估计白额会脚踩两只船,韶下令将白额抓起来,并杀了他,连同他的弟弟们的头颅,传送到了京师。江淮安静,民皆乐业。显祖嘉奖他的功劳,诏令赏赐吴人七十,封平原郡王。清河王岳攻克郢州,活捉了司徒陆法和,这次行动,韶也参加了,筑建鲁城,在新蔡置郭默戍后返回京城。皇建元年(560),领太子太师。

太宁二年(562),拜并州刺史。高归彦在冀州作乱,帝诏令韶与东安王娄睿又率众平定。迁太傅,帝赐其女乐十人和归彦的果园一千亩。依然任职并州,为政是举大纲,不存小察,所以甚得民心。

河清二年(563)十二月,周武帝派将军率领羌夷与突厥合众围攻晋阳,世祖从邺出发兼程前往救助。突厥从北组成战阵往前推进,东抵汾河,西达风谷。情况危急,兵马未整,世祖见此阵势,也想往东逃避。但很快接受了河间王孝琬的请求,下令赵郡王保护好诸将。此时正是大雪之后,周人用步卒作为前锋,从西山冲下,离城只有二里多路。诸将都想迎击。韶说:“步走的人气势必然有限,眼下积雪深厚,交战不便,不如严阵待守。彼劳我逸,打败他们是有把握的。”不久交战,大胜,敌人的前锋全被消灭,没有一个活的,后边的部众连夜逃走了。帝下令韶率骑追击,出塞后没有赶上就回来了。世祖赏其功,别封韶怀州武德郡公,进位太师。

周冢宰宇文护母阎氏先配中山王,护听说母亲还在人世,于是就修书齐氏,请归还阎氏,并愿通好。此时突厥多次骚扰边地,韶驻军塞下防御。世祖派黄门徐世荣乘驿车带着宇文护的信向韶请教。韶认为周人反复,不讲信义,其晋阳之役,就是证明。宇文护对外是丞相,在内其实为王。既为母亲请和,却不派一介之使申其情怀。我们则依据一纸之书,就送还其母,这恐怕是在向周示弱。我认为,姑且佯装同意,等些日子再放不迟。帝不听。于是派遣使者依礼送还。

宇文护得到母亲后,依然遣将尉迟迥等袭击洛阳。帝诏令兰陵王长恭、大将军斛律光率部抵御,军队驻扎在邙山下,滞留未进。世祖召韶询问:“现在我想派王去解救洛阳之围,但突厥驻军在这里,又要派人防御,王认为该如何处置?”韶说:“北虏侵扰边地,是容易处理的事情,如今西羌窥视逼近内地,这才是心腹之病,我请求受诏南行。”世祖说:“我的意思也是这样。”于是便命令韶督察一千精骑,从晋阳出发。五天后就渡过了黄河,韶与手下大将商议办法。韶清早带领两百骑与诸军一同登上邙阪,想看看周军的阵势。来到大和谷,就遇上了周军,旋即派人驰告各营,集中兵马。韶马上同诸将摆开阵势以作防备。韶为左军,兰陵王为中军,斛律光为右军,与周人相对。韶对着周人喊:“你们的宇文护有幸得到母亲,却不怀恩报德,今天来,究竟是何意思?”周人说:“老天派我们来的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?”韶说:“上天赏善罚恶,大概是派你们来送死的吧?”周军便将步卒摆放在前,向山上冲去。韶认为敌徒步我骑马,就指挥部众边退边引诱,候其疲惫,一齐下马攻击。短兵相接,周军大溃。其中军所指处,也是迅速瓦解,投坠溪谷而死的就有许多。包围洛城的敌人,马上逃遁,弃置营幕而不顾,从邙山到谷水三十里的距离内,到处都是抛撒着的军资器物。帝亲自来到洛阳,慰问将士,在河阴摆设宴席,款待人们,又策勋命赏,拜韶太宰,封灵武县公。天统三年(567),除左丞相,又封永昌郡公,食沧州干。

武平二年(571)正月,韶由晋州道抵达定陇,筑威敌、平寇二城后返回京师。二月,周师寇掠,帝派韶与右丞相斛律光、太尉兰陵王长恭一同抵御。三月底到达西部边境。柏谷城这个地方,是敌人把守着的天险,石城千仞,诸位将领没有哪个敢于围攻。韶说:“汾北、河东若要为国家所有,如不拔除柏谷,就像得了痼疾。估计他们的援兵,当在南道会合,如今截断这一要路,使他的援兵无法赶来。他们的城墙虽高,但是很狭窄,用火弩射击,完全可以攻下。”诸将认为他的主意好,于是鸣鼓齐攻之,城墙坍塌,俘虏了仪同薛敬礼,砍下了许多首级,仍然在华谷筑城,置戍后凯旋。朝廷封韶广平郡公。

是月,周又派将军寇掠齐国边境。右丞相斛律光首先率领军队出讨,韶也请求同行。五月,攻打服秦城。周人在姚襄城南再起城镇,东接定阳,又挖出深堑,断绝大道。韶就偷偷抽调壮士,从北边发起袭击。又派人秘密地渡过黄河,与姚襄城内联络,请他们作内应,过河来的有一千多人,周人才开始发现。于是交战,周人大败,虏获其仪同若干显宝等。诸将都想向新城发起进攻。韶不同意,说:“此城一面临河,三面险地,不能进攻。即使攻了下来,也只不过是一座城池而已。倒不如再作一城雍塞其归路,攻克服秦,齐心协力进击定阳,这是最好的选择。”将士都认为这个主意好。六月,转围定阳,但定阳城主帅开府仪同杨范闭城固守,韶军未能攻下。韶登山观看城中的情势,之后便纵兵猛攻。七月,夺取外城,斩获了许多首级。这时韶突然在军中病倒,由于内城还没有攻下,他对兰陵王长恭说:“此城三面是深涧,没有退路,只有东南一处可以与外面沟通。贼如果突围,必须走东南这条路,我们挑选精兵把守,自然可以捉住逃敌。”长恭便下令一千多壮士在东南涧口埋伏。这天深夜果然像韶预计的那样,敌人弃城而逃,伏兵一拥而上,周军大溃,杨范两手反绑投降,其众全被俘虏。

韶病更重了,因而提前回到了京师。以功别封乐陵郡公。终于病死。帝在东堂为韶举哀,赠帛千段及温明秘器、..车京车,出殡之日,军士们列成仪仗一直送到了平恩墓地,帝又征调民夫为其起冢。赠假黄钺、使持节、都督朔并定赵翼沧齐兖梁洛晋建十二州诸军事、相国、太尉、录尚书事、朔州刺史,谥号忠武。

韶出掌军旅,入参帷幄,又建有高功,加之婚姻,名望极高。他擅长计谋,善于御众,因此深得将士的爱戴。与敌交战,人人奋勇当先。他的性情温文尔雅,极有宰相的风度。教训子弟,闺门雍肃,服侍后母十分孝顺,齐世勋贵之家没有比得上他的。但是韶很好色,虽居要职,时常微服间行。有位皇甫氏,是魏黄门郎元王禹的妻子,其弟谋反,皇甫氏被没入官。韶喜欢上了她的容质,上表固请,世宗不想违背他的心意,就将皇甫氏赏赐给了他。韶很吝啬,即使是亲戚故旧,他也一毛不拔。其子深迎娶公主时,丞、郎等来家理事十多天,婚事结束,辞还,每人只赏赐了一杯酒。长子懿嗣继。

懿,字德猷,美姿仪,通音乐,又善于骑射。天保初,娶颍川长公主。累迁行台右仆射,兼殿中尚书,出任兖州刺史。卒。子宝鼎嗣位。娶中山长公主。武平末年,任仪同三司。隋开皇中,任开府仪同三司、骠骑大将军,大业初,卒于饶州刺史任上。

韶第二子深,字德深。美容貌,宽厚谨慎有父的风度。天保中,受父封姑臧县公。大宁初,拜通直散骑侍郎。二年(562),帝下诏让娶永昌公主,未结婚,公主死。河清三年(564),又下诏让娶东安公主。因父频频立功,他也累迁侍中、将军、源州大中正,食赵郡干。韶病重时,诏封深济北王,用作安慰。武平末,为徐州行台左仆射、徐州刺史。入周,拜大将军、郡公,后犯事死。

韶第三子德举,武平末,任仪同三司。周建德七年(578),在邺城与高元海等人谋反,被朝廷诛杀。

韶第四子德衡,武平末,任开府仪同三司,隆化时,为济州刺史。入周,授仪同大将军。

韶第七子德堪,武平中,任仪同三司。隋大业中,为汴州刺史,卒于汝南郡太守位上。

段荣第二子孝言,少年时出众颇有风仪。魏武定末,起家司徒参军事。齐受魏禅,其兄韶将别封的霸城县侯转让给了他。累迁仪同三司、度支尚书、清都尹。

孝言是依仗勋戚余绪爬上显位的,至此之后便骄奢放逸,而无所顾忌。有次夜行,来到宾客宋孝王家住宿,召唤坊民护卫,坊民没有按时赶来,他就将这个人拷打死了。又同某淫妇出游,被其丈夫发觉,他又依仗官势,打死了这位丈夫。时皇苑中需要栽植果木,朝廷科征民间以及佛寺输送来的,他全部栽种到了自己的私宅中。又宫殿和园中需要石头,皇宫派车从漳河运来,孝言则分车收取。这些事全被皇上查觉,驱出都城为海州刺史。不久因为其兄韶的关系,征拜为都官尚书,食阳城郡干,依然加开府。迁太常卿,除徐州刺史。由于收赃受贿,被御史纠劾。适逢世祖驾崩,遇赦得免。拜太常卿。转食河南郡干,迁吏部尚书。

祖珽执政,想罢免赵彦深,就引孝言为帮助。除兼侍中,进内省,掌管机密,很快迁为侍中,仍任吏部尚书。孝言既无知人之明,又不能公平待人,其选拔的人中,不是由于贿赂,就是因为故旧。有位将作丞名叫崔成的,忽然在人群中大声呼喊:“尚书是天下的尚书,难道只是段家的尚书!”孝言无言以对,只得命令手下将此人拉出。不久为中书监,加特进。又与韩长鸾勾结,共同陷害祖..。祖..离开京城,孝言任尚书右仆射,依然掌管铨选举荐,但他还是恣情取舍,所以请托之风大行。帝敕令疏浚京城北隍,由孝言监工,而仪同三司崔士顺、将作大匠元士将、太府少卿郦孝裕、尚书左民郎中薛叔昭、司州治中崔龙子、清都尹丞李道隆、邺县令尉长卿、监漳令崔象、成安令高子彻等都是他的部下。动工这天,孝言大摆酒席,诸人膝行跪伏,举杯祝福,或自陈屈滞,请求转官。孝言得意扬扬,以为己任,分别给予回答,许诺加授。富商大贾多被拔擢,虽然进用了一些人士,但他们都是粗鲁放纵之辈。很快迁为尚书左仆射,特进、侍中依制保留。

孝言富贵豪侈,尤其喜好女色。后娶娄定运妾董氏,特别地给以宠爱,为此使得内外不和睦,互相纠纷,因而被人检举,免官后流放光州。隆化事败,有敕令被追赶回来。孝言虽然无休止地贪污纳贿,纵情酒色,可是举止风流,招引名士,良辰美景,未尝虚度,赋诗奏乐,极尽欢悦。虽乡鄙之士,只要粗通文艺,孝言都能引入宾馆,一同欣赏。有时对贫踬之人也有施舍。因此受到了时论的赞誉。齐亡入周,授开府仪同大将军,后加上开府。

史臣曰:段荣以姻戚的重位,遇上了最好的时机,在建功立业方面,有值得称道的建树。段韶光荣地辅佐了七个君主,能光大自家门庭事业,每当带重兵于外地,或镇守于京师,在那猜忌成性倾轧成风的王朝,却能保持品节而善终。正逢疆场多警、战事不断,为北齐一代名将,不是偶然的。其原因该是他诚心不自矜功劳,也不追求超过实际的虚名,更不以权势威严来接人待物,不以技巧机谋来捞取好处。要这样的人遇上麻烦,又怎么可能呢?古语说“率性之谓道”,逭大概就是它的明证吧!

赞曰:段荣开了源头,段韶拓高门楣。高位由其功勋而显著,名望由其德行而尊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