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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史·列传·卷一百四十九

张廷玉等

原文

卢象升(弟象晋象观从弟象同)刘之纶邱民仰(邱禾嘉)

卢象升,字建斗,宜兴人。祖立志,仪封知县。象升白皙而臞,膊独骨,负殊力。举天启二年进士,授户部主事。历员外郎,稍迁大名知府。

崇祯二年,京师戒严,募万人入卫。明年,进右参政兼副使,整饬大名、广平、顺德三府兵备,号“天雄军”。又明年举治行卓异,进按察使,治兵如故。象升虽文士,善射,娴将略,能治军。

六年,山西贼流入畿辅,据临城之西山。象升击却之,与总兵梁甫、参议寇从化连败贼。贼走还西山,围游击董维坤冷水村。象升设伏石城南,大破之,又破之青龙冈,又破之武安。连斩贼魁十一人,歼其党,收还男女二万。三郡之民,安堵者数岁。象升每临阵,身先士卒,与贼格斗,刃及鞍勿顾,失马即步战,逐贼危崖,一贼自巅射中象升额,又一矢仆夫毙马下,象升提刀战益疾。贼骇走,相戒曰:“卢廉使遇即死,不可犯。”象升以是有能兵名。贼惧,南渡河。

明年,贼入楚,陷郧阳六县。命象升以右佥都御史,代蒋允仪抚治郧阳。时蜀寇返楚者驻郧之黄龙滩,象升与总督陈奇瑜分道夹击,自乌林关、乜家沟、石泉坝、康宁坪、狮子山、太平河、竹木砭、箐口诸处,连战皆捷,斩馘五千六百有奇,汉南寇几尽。因请益郧主兵,减税赋,缮城郭,贷邻郡仓谷,募商采铜铸钱,郧得完辑。

八年五月,擢象升右副都御史,代唐晖巡抚湖广。八月,命总理江北、河南、山东、湖广、四川军务,兼湖广巡抚。总督洪承畴办西北,象升办东南。寻解巡抚任,进兵部侍郎,加督山西、陕西军务,赐尚方剑,便宜行事。汝、洛告警,象升倍道驰入汝。贼部众三十余万,连营百里,势甚盛。象升督副将李重镇、雷时声等击高迎祥于城西,用强弩射杀贼千余人。迎祥、李自成走,陷光州,象升复大破之确山。先是,大帅曹文诏、艾万年阵亡,尤世威败衄,诸将率畏贼不敢前,象升每慷慨洒泣,激以忠义。军中尝绝三日饷,象升亦水浆不入口,以是得将士心,战辄有功。

九年正月,大会诸将于凤阳。象升乃上言曰:“贼横而后调兵,贼多而后增兵,是为后局;兵至而后议饷,兵集而后请饷,是为危形。况请饷未敷,兵将从贼而为寇,是八年来所请之兵皆贼党,所用之饷皆盗粮也。”又言:“总督、总理宜有专兵专饷。请调咸宁、甘、固之兵属总督,蓟、辽、关、宁之兵属总理。”又言:“各直省抚臣,俱有封疆重任,毋得一有贼警即求援求调。不应则吴、越也,分应则何以支。”又言:“台谏诸臣,不问难易,不顾死生,专以求全责备。虽有长材,从何展布。臣与督臣,有剿法无堵法,有战法无守法。”言皆切中机宜。

于是迎祥围庐州,不克,分道陷含山、和州,进围滁州。象升率总兵祖宽、游击罗岱救滁州,大战城东五里桥,斩贼首摇天动,夺其骏马。贼连营俱溃,逐北五十里,朱龙桥至关山,积尸填沟委堑,滁水为不流。贼乃北趋凤阳,围寿州,突颍、霍、萧、砀、灵璧、虹,窥曹、单。总兵刘泽清拒河,乃掠考城、仪封而西。其犯亳者,折入归德。永宁总兵官祖大乐邀击之,贼乃北向开封。陈永福败之朱仙镇,贼遂走登封,与他贼合,分趋裕州、南阳。象升合宽、大乐、岱兵大破之七顶山,歼自成精骑殆尽。已,次南阳,令大乐备汝宁,宽备邓州,而躬率诸军蹙贼。遣使告湖广巡抚王梦尹、郧阳抚治宋祖舜曰:“贼疲矣,东西邀击,前阻汉江,可一战歼也。”两人竟不能御,贼遂自光化潜渡汉入郧。象升遣总兵秦翼明、副将雷时声由南漳、谷城入山击贼。宽等骑军,不利阻隘,副将王进忠军哗,罗岱、刘肇基兵多逃,追之则弯弓内向。象升乃调四川及筸子土兵,搜捕均州贼。是时,楚、豫贼及迎祥等俱在秦、楚、蜀之交万山中,象升自南阳趋襄阳进兵。贼多兵少,而河南大饥,饷乏,边兵益汹汹。承畴、象升议,关中平旷,利骑兵,以宽、重镇军入陕,而襄阳、均、宜、谷、上津、南漳,环山皆贼。七月,象升渡淅河而南。九月,追贼至郧西。

京师戒严,有诏入卫,再赐尚方剑。既行,贼遂大逞,骎骁乎不可复制矣。既解严,诏迁兵部左侍郎,总督宣、大、山西军务。大兴屯政,谷熟,亩一钟,积粟二十余万。天子谕九边皆式宣、大。

明年春,闻宣警,即夜驰至天城。矢檄旁午,言二百里外乞炭马蹄阔踏四十里。象升曰:“此大举也。”问:“入口乎?”曰:“未。”象升曰:“殆欲右窥云、晋,令我兵集宣,则彼乘虚入耳。”因檄云、晋兵勿动,自率师次右卫,戒边吏毋轻言战。持一月,象升曰:“懈矣,可击。”哨知三十六营离墙六十里,潜召云师西来,宣师东来,自督兵直子午,出羊房堡,计日鏖战。乞炭闻之遂遁。象升在阳和,乞炭不敢近边。五月,丁外艰,疏十上,乞奔丧。时杨嗣昌夺情任中枢,亦起陈新甲制中,而令象升席丧候代。进兵部尚书。新甲在远,未即至。

九月,大清兵入墙子岭、青口山,杀总督吴阿衡,毁正关,至营城石匣,驻于牛兰。召宣、大、山西三总兵杨国柱、王朴、虎大威入卫,三赐象升尚方剑,督天下援兵。象升麻衣草履,誓师及郊,驰疏报曰:“臣非军旅才。愚心任事,谊不避难。但自臣父奄逝,长途惨伤,溃乱五官,非复昔时;兼以草土之身踞三军上,岂惟观瞻不耸,尤虞金鼓不灵。”已闻总监中官高起潜亦衰绖临戎,象升谓所亲曰:“吾三人皆不祥之身也。人臣无亲,安有君。枢辅夺情,亦欲予变礼以分愆耶?处心若此,安可与事君。他日必面责之。”当是时,嗣昌、起潜主和议。象升闻之,顿足叹曰:“予受国恩,恨不得死所,有如万分一不幸,宁捐躯断脰耳。”及都,帝召对,问方略。对曰:“臣主战。”帝色变,良久曰:“抚乃外廷议耳,其出与嗣昌、起潜议。”出与议,不合。明日,帝发万金犒军,嗣昌送之,屏左右,戒毋浪战,遂别去。师次昌平,帝复遣中官赍帑金三万犒军。明日,又赐御马百,太仆马千,银铁鞭五百。象升曰:“果然外廷议也,帝意锐甚矣。”决策议战,然事多为嗣昌、起潜挠。疏请分兵,则议宣、大、山西三帅属象升,关、宁诸路属起潜。象升名督天下兵,实不及二万。次顺义。

先是,有瞽而卖卜者周元忠,善辽人,时遣之为媾。会嗣昌至军,象升责数之曰:“文弱,子不闻城下盟《春秋》耻之,而日为媾。长安口舌如锋,袁崇焕之祸其能免乎?”嗣昌颊赤,曰:“公直以尚方剑加我矣。”象升曰:“既不奔丧,又不能战,齿剑者我也,安能加人?”嗣昌辞遁。象升即言:“元忠讲款,往来非一日,事始于蓟门督监,受成于本兵,通国闻之,谁可讳也?”嗣昌语塞而去。又数日,会起潜安定门,两人各持一议。新甲亦至昌平,象升分兵与之。当是时,象升自将马步军列营都城之外,冲锋陷阵,军律甚整。

大清兵南下,三路出师:一由涞水攻易,一由新城攻雄,一由定兴攻安肃。象升遂由涿进据保定,命诸将分道出击,大战于庆都。编修杨廷麟上疏言:“南仲在内,李纲无功;潜善秉成,宗泽殒恨。国有若人,非封疆福。”嗣昌大怒,改廷麟兵部主事,赞画行营,夺象升尚书,侍郎视事。命大学士刘宇亮辅臣督师,巡抚张其平闭闉绝饷。俄又以云、晋警,趣出关,王朴径引兵去。

象升提残卒,次宿三宫野外。畿南三郡父老闻之,咸叩军门请曰:“天下汹汹且十年,明公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先。乃奸臣在内,孤忠见嫉。三军捧出关之檄,将士怀西归之心,栖迟绝野,一饱无时。脱巾狂噪,云帅其见告矣。明公诚从愚计,移军广顺,召集义师。三郡子弟喜公之来,皆以昔非公死贼,今非公死兵,同心戮力,一呼而裹粮从者可十万,孰与只臂无援,立而就死哉!”象升泫然流涕而谓父老曰:“感父老义。虽然,自予与贼角,经数十百战未尝衄。今者,分疲卒五千,大敌西冲,援师东隔,事由中制,食尽力穷,旦夕死矣,无徒累尔父老为也。”众号泣雷动,各携床头斗粟饷军,或贻枣一升,曰:“公煮为粮。”十二月十一日,进师至钜鹿贾庄。起潜拥关、宁兵在鸡泽,距贾庄五十里而近,象升遣廷麟往乞援,不应。师至蒿水桥,遇大清兵。象升将中军,大威帅左,国柱帅右遂战。夜半,觱篥声四起。旦日,骑数万环之三匝。象升麾兵疾战,呼声动天,自辰迄未,炮尽矢穷。奋身斗,后骑皆进,手击杀数十人,身中四矢三刃,遂仆。掌牧杨陆凯惧众之残其尸而伏其上,背负二十四矢以死。仆顾显者殉,一军尽覆。大威、国柱溃围乃得脱。

起潜闻败,仓皇遁,不言象升死状。嗣昌疑之,有诏验视。廷麟得其尸战场,麻衣白网巾。一卒遥见,即号泣曰:“此吾卢公也。”三郡之民闻之,哭失声。顺德知府于颍上状,嗣昌故靳之,八十日而后殓。明年,象升妻王请恤。又明年,其弟象晋、象观又请,不许。久之,嗣昌败,廷臣多为言者,乃赠太子少师、兵部尚书,赐祭葬,世荫锦衣千户。福王时,追谥忠烈,建祠奉祀。

象升少有大志,为学不事章句。居官勤劳倍下吏,夜刻烛,鸡鸣盥栉,得一机要,披衣起,立行之。暇即角射,箭衔花,五十步外,发必中。爱才惜下如不及,三赐剑,未尝戮一偏裨。

高平知县侯弘文者,奇士也。侨寓襄阳,散家财,募滇军随象升讨贼。象升移宣、大,弘文率募兵至楚,巡抚王梦尹以扰驿闻。象升上疏救,不得,弘文卒遣戍。天下由是惜弘文而多象升。

象升好畜骏马,皆有名字。尝逐贼南漳,败,追兵至沙河,水阔数丈,一跃而过,即所号五明骥也。

方象升之战殁也,嗣昌遣三逻卒察其死状。其一人俞振龙者,归言象升实死。嗣昌怒,鞭之三日夜,且死,张目曰:“天道神明,无枉忠臣。”于是天下闻之,莫不欷歔,益恚嗣昌矣。

其后南都亡,象观赴水死,象晋为僧,一门先后赴难者百余人。从弟象同及其部将陈安死尤烈。

象观,崇祯十五年,乡荐第一,成进士。官中书。象晋、象同皆诸生。

象升死时,年三十九。

刘之纶,字元诚,宜宾人。家世务农。之纶少从父兄力田,间艾薪樵,卖之市中。归而学书,铭其座曰“必为圣人”,里中由是号之纶刘圣人。天启初,举乡试。奢崇明反,以策干监司扼贼归路,监司不能用。

崇祯元年第进士,改庶吉士。与同馆金声及所客申甫三人者相与为友,造单轮火车、偏厢车、兽车,刳木为西洋大小炮,不费司农钱。

明年冬,京师戒严。声上书得召见,荐之纶及甫。帝立召之纶、甫。之纶言兵,了了口辨。帝大悦,授甫京营副总兵,资之金十七万召募;改声御史,监其军;授之纶兵部右侍郎,副尚书闵梦得协理京营戎政。于是之纶宾宾以新进骤跻卿贰矣。

初,正月元日有黑气起东北亘西方。甫见之大惊,趋语之纶、声曰:“天变如此,汝知之乎?今年当喋血京城下,可畏也。”闻者皆笑。及冬十一月三日,大清兵破遵化,十五日至坝上,二十日薄都城,自北而西。都人从城上望之,如云万许片驰风,须臾已过。遂克良乡,还至芦沟,夜杀甫一军七千余人,黎明掩杀大帅满桂、孙祖寿,生擒黑云龙、麻登云以去。之纶曰:“元日之言验矣。”请行,无兵,则请京营兵,不许;则请关外川兵,不许;则议召募,召募得万人,遂行。抵通州,时永平已陷,天大雨雪。之纶奏军机,七上,不报。

明年正月,师次蓟。当是时,大清兵蒙古诸部号十余万,驻永平;诸勤王军数万在蓟。之纶乃与总兵马世龙、吴自勉约,由蓟趋永平,牵之无动,而自率兵八路进攻遵化。既由石门至白草顶,距遵化八里娘娘山而营,世龙、自勉不赴约。二十二日,大清兵自永平趋三屯营,骁骑三万,望见山上军,纵击之。之纶发炮,炮炸,军营自乱。左右请结阵徐退,以为后图,之纶叱曰:“毋多言!吾受国恩,吾死耳!”严鼓再战,流矢四集。之纶解所佩印付家人,“持此归报天子”,遂死。一军皆哭,拔营野战,皆死之。尸还,矢饮于颅,不可拔,声以齿啮之出,以授其家人。

初,讲官文震孟入都,之纶、声往见之,震孟教以持重。之纶既受命视师,骤贵,廷臣抑之。震孟使人讽之,谓宜辞侍郎而易科衔以行,不听。既行,通州守者不纳,雨雪宿古庙中,御史董羽宸劾其行留。之纶曰:“小人意忌,有事则委卸,无事则议论,止从一侍郎起见耳。乞削臣今官,赐骸骨。”不许。及战死,天子嘉其忠,从优恤,赠兵部尚书。震孟止之曰:“死绥,分也,侍郎非不尊。”遂不予赠,赐一祭半葬,任一子。之纶母老,二子幼,贫不能返柩,请于朝,给驿还。久之,赠尚书。后十五年,声死难。

邱民仰,字长白,渭南人。万历中举于乡。以教谕迁顺天东安知县,厘宿弊十二事。河啮,岁旱蝗,为文祭祷。河他徙,蝗亦尽。调繁保定之新城。

崇祯二年,县被兵,晨夕登陴守。四方勤王军毕出其地,民仰调度有方,民不知扰。擢御史,号敢言。时四方多盗,镇抚率怯懦不敢战,酿成大乱。吴桥兵变,列城多陷,巡抚余大成、孙元化皆主抚。流贼扰山西,巡抚宋统殷下令,杀贼者抵死。民仰先后疏论其非,后皆如民仰言。遭妻丧,告归。出为河间知府,迁天津副使,调大同监军汝宁,迁永平右参政,移督宁前兵备。民仰善理剧,以故所移皆要地。

十三年三月,擢右佥都御史,代方一藻巡抚辽东,按行关外八城,驻宁远。十四年春,锦州被围,填壕毁堑,声援断绝。有传其帅祖大寿语者:“逼以车营,毋轻战。”总督洪承畴集兵,民仰转饷,未发。帝忧之。朝议两端。命郎中张若麒就行营计议,若麒至,则趣进师。七月,师次乳峰,去锦州五六里而营,旦日,杨国柱之军溃。逾月,王朴军亦溃。未几,马科等五将皆溃。大清兵掘松山,断我归路,遂大败,蹂躏杀溺无算,退保松山。围急,外援不至,刍粮竭。至明年二月,且半年矣,城破,承畴降,民仰死,若麒跳从海上荡渔舟而还,宁远、关门劲旅尽丧。事闻,帝惊悼甚,设坛都城,承畴十六,民仰六,赐祭尽哀。赠民仰右副都御史,官为营葬,录其一子。寻命建祠都城外,与承畴并列,帝将亲临祭焉。将祭,闻承畴降,乃止。

邱禾嘉,贵州新添卫人。举万历四十一年乡试,好谈兵。天启时,安邦彦反,捐资制器,协擒其党何中蔚。选祁门教谕,以贵州巡抚蔡复一请,迁翰林待诏,参复一军。

崇祯元年,有荐其知兵者,命条上方略。帝称善,即授兵部职方主事。三年正月,蓟辽总督梁廷栋入主中枢,衔总理马世龙违节制,命禾嘉监纪其军。时永平四城失守,枢辅孙承宗在关门,声息阻绝。蓟辽总督张凤翼未至,而顺天巡抚方大任老病不能军,惟禾嘉议通关门声援,率军入开平。二月,大清兵来攻,禾嘉力拒守,乃引去。已,分略古治乡,禾嘉令副将何可纲、张洪谟、金国奇、刘光祚等迎战,抵滦州。甫还,而大清兵复攻牛门、水门,又督参将曹文诏等转战,抵遵化而返。无何,四城皆复。

宁远自毕自肃遇害,遂废巡抚官,以经略兼之,至是议复设。廷栋力推禾嘉才,超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其地,兼辖山海关诸处。禾嘉初莅镇,大清兵以二万骑围锦州,禾嘉督诸将赴救,城获全。登莱巡抚孙元化议彻岛上兵于关外,规复广宁及金、海、盖三卫,禾嘉议用岛兵复广宁、义州、右屯。廷栋虑其难,以咨承宗。承宗上奏曰:“广宁去海百八十里,去河百六十里,陆运难。义州地偏,去广宁远,必先据右屯,聚兵积粟,乃可渐逼广宁。”又言:“右屯城已隳,修筑而后可守。筑之,敌必至,必复大、小凌河,以接松、杏、锦州。锦州绕海而居敌,难陆运。而右屯之后即海,据此则粮可给,兵可聚,始得为发轫地。”奏入,廷栋力主之,于是有大凌筑城之议。

会禾嘉讦祖大寿,大寿亦发其赃私。承宗不欲以武将去文臣,抑使弗奏,密闻于朝,请改禾嘉他职。四年五月,命调南京太仆卿,以孙谷代。谷未至,部檄促城甚急。大寿以兵四千据其地,发班军万四千人筑之,护以石硅土兵万人。禾嘉往视之,条九议以上。工垂成,廷栋罢去。廷议大凌荒远不当城,撤班军赴蓟,责抚镇矫举,令回奏。禾嘉惧,尽撤防兵,留班军万人,输粮万石济之。

八月,大清兵抵城下,掘濠筑墙,四面合围,别遣一军截锦州大道。城外堠台皆下,城中兵出,悉败还。禾嘉闻之,驰入锦州,与总兵官吴襄、宋伟合兵赴救。离松山三十余里,与大清兵遇,大战长山、小凌河间,互有伤损。九月望,大清兵薄锦州,分五队直抵城下。襄、伟出战不胜,乃入城。二十四日,监军张春会襄、伟兵,过小凌河东五里,筑垒列车营,为大凌声援。大清兵扼长山,不得进。禾嘉遣副将张洪谟、祖大寿、靳国臣、孟道等出战五里庄,亦不胜。夜趋小凌河,至长山接战,大败。春及副将洪谟、杨华征、薛大湖等三十三人俱被执,副将张吉甫、满库、王之敬等战殁。大寿不敢出,凌城援自此绝。败书闻,举朝震骇。孙谷代禾嘉,未至而罢,改命谢琏。琏畏惧,久不至。后兵事亟,召琏驻关外,禾嘉留治中。及是闻败,移驻松山,图再举,言官以推委诋之帝。帝以禾嘉独守松山,非卸责,戒饬而已。

大凌粮尽食人马。大清屡移书招之,大寿许诺,独副将可纲不从。十月二十七日,大寿杀可纲,与副将张存仁等三十九人投誓书约降。是夕出见,以妻子在锦州,请设计诱降锦州守将,而留诸子于大清。禾嘉闻大凌城炮声,谓大寿得脱,与襄及中官李明臣、高起潜发兵往迎。适大寿伪逃还,遂俱入锦州。大凌城人民商旅三万有奇,仅存三之一,悉为大清所有,城亦被毁。十一月六日,大清复攻杏山,明日攻中左所。城上用炮击,乃退。大寿入锦州,未得间,而禾嘉知其纳款状,具疏闻于朝。因初奏大寿突围出,前后不雠,引罪请死。于是言官交劾,严旨饬禾嘉。而帝于大寿欲羁縻之,弗罪也。

新抚琏已至,禾嘉犹在锦州,会廷议山海别设巡抚。诏罢琏,令方一藻抚宁远,禾嘉仍以佥都御史巡抚山海、永平。寻论筑城召衅罪,贬二秩,巡抚如故。禾嘉请为监视中官设标兵。御史宋贤诋其谄附中人,帝怒,贬贤三秩。禾嘉持论每与承宗异,不为所喜,时有诋諆。既遭丧败,廷论益不容,遂坚以疾请。五年四月,诏许还京,以杨嗣昌代。令其妻代陈病状。乃命归田,未出都卒。

明世举于乡而仕至巡抚者,隆庆朝止海瑞,万历朝张守中、艾穆。庄烈帝破格求才,得十人:邱民仰、宋一鹤、何腾蛟、张亮以忠义著,刘可训以武功闻,刘应遇、孙元化、徐起元皆以勤劳致位,而陈新甲官最显。

赞曰:危乱之世,未尝乏才,顾往往不尽其用。用矣,或掣其肘而驱之必死。若是者,人实为之,要之亦天意也。卢象升在庄烈帝时,岂非不世之才,乃困抑之以至死,何耶!至忠义激发,危不顾身,若刘之纶、邱民仰之徒,又相与俱尽,则天意可知矣。


译文

卢象升,字建斗,宜兴人。祖父卢立志,曾做过仪封知县。象升肤色白皙,人很瘦,胳膊上长着一根粗大的骨头,力气特别大。他考中天启二年(1622)榜进士,初任户部主事。经员外郎,之后升为大名知府。

崇祯二年(1629),京师戒严,象升招募了一万兵马入卫。第二年,升任右参政兼副使,外出整顿大名、广平、顺德三府的兵备,号称“天雄军”。第三年被推荐为政绩、品行突出,升任按察使,照旧治军。象升虽然是一个文人,但善于射箭,武略娴熟,有领兵的才干。

六年,山西的贼兵涌入京师郊区,占领了临城的西山。象升打退了他们的进攻,与总兵梁甫、参议寇从化接连打败贼兵。贼兵逃回西山,把游击董维坤围困在冷水村。象升在石城南部设下埋伏,大败贼兵,又在青龙冈、武安先后获胜,接连斩杀贼首十一名,歼灭了他们的党羽,收降、遣返男女群众两万人。京郊三府的百姓因此几年中间得以安居乐业。象升每次上战场,都身先士卒,跟贼兵格斗时,贼兵的兵刃砍到他的马鞍他都不顾,战马死掉就步行作战。有一次他在险峻的山崖边追赶贼寇,一名贼兵从山顶上放箭射中了象升的额头,又一支箭飞来,象升的仆夫死于马下,象升提刀更加勇武地作战。贼兵吓得逃走了,相互告诫说“:卢廉使这个人,谁撞上谁死,不可碰他。”象升因此获得了军事本领大的声名。贼兵怕了,向南渡黄河而逃。

第二年,贼兵进入湖北,打下了郧阳府的六个县。朝廷命令象升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去接替蒋允仪抚治郧阳。当时四川的贼兵返回湖北,驻扎在郧阳的黄龙滩。象升和总督陈奇瑜分路夹击,在乌林关、乜家沟、石泉坝、康宁坪、狮子山、太平河、竹木砭、箐口等地连战连胜,斩敌五千六百多人,汉南的贼寇几乎给消灭完了。接着象升向朝廷申请增加郧阳城的驻军人数,减免税赋,修补城郭,向邻近的府借贷稻谷,招募商人来采铜铸钱,郧阳由此安定下来。

八年(1635)五月,朝廷提升象升为右副都御史,接替唐晖前往巡抚湖广,八月让他总理江北、河南、山东、湖广、四川军务,兼湖广巡抚。总督洪承畴负责惩办西北部的贼寇,象升负责东南部。不久,象升解除了巡抚一职,升为兵部侍郎,增加管理山西、陕西军务,庄烈帝赐给他尚方宝剑,让他便宜行事。汝州、洛阳传来警报,象升昼夜兼程飞马进入汝州。贼兵的人数有三十多万,连营百里,气势很豪大。象升率领副将李重镇、雷时声等在汝州城西面进攻高迎祥,用强弩射死贼兵一千多人。迎祥、李自成撤离而去,攻占了光州,象升又在确山将他们打得大败。在此之前,大将曹文诏、艾万年阵亡,尤世威战败,所以官兵将领很多人害怕贼兵,畏缩不前。象升常常慷慨激昂,热泪横流地激励大家忠义报国。他的部队曾经有一回绝了三天粮饷,象升自己也不喝一口水,因此他得到了将士们的拥戴,每次打仗都能立下战功。

九年(1636)正月,象升在凤阳大会诸将,然后上书说:“贼寇横行以后朝廷再调兵,贼寇人多时再增派兵力,这只能说是跟不上趟儿。部队开上战场然后再讨论供应军饷,部队会合以后再来申请粮饷,这只能说是玩命。况且请到的粮饷不够用,士兵们就会跟随贼寇去抢劫,这样近八年来所召来的部队都和贼寇成了同伙,所食用的军饷都无异于盗贼的饷粮了。”又说:“总督、总理应该掌握有专门的部队和专门的粮饷。把咸宁、甘肃、固原的部队调派给总督,蓟州、辽阳、山海关、宁远的部队归属总理指挥。”还说道:“各直省的巡抚大臣都有边疆重任,不要一有贼警就请求别人增援、调兵,不响应他呢,大家本来就应当同舟共济,四处去接应他吧,兵力怎么能跟得上?”又说:“台谏大臣们不管事情的难易,不顾将士的死活,专门在那里说长道短,求全责备。别人即使有再大的本事又怎么能施展出来?我和总督大臣两个人只讲剿法不讲堵法,只讲怎么打不讲怎么守。”这些话都说中了要害。

这个时候迎祥来围攻庐州,没打下,分路打下了含山、和州,然后进围滁州。象升率领总兵祖宽、游击罗岱解救滁州,在州城东面的五里桥展开大战,杀掉了贼首摇天动,夺取了他骑的骏马。贼兵的连营一齐败下阵来,象升把战败的贼兵赶了五十里以外。从朱龙桥到关山,贼兵的死尸填满了沟壑,滁水都因此无法流动了。贼兵这才北趋凤阳,围困寿州,闯过颍上、霍山、萧县、砀山、灵壁、虹县,窥视曹县、单县。总兵刘泽清在黄河岸上驻防,贼兵就掳掠了考城、仪封然后西去。有一支进犯亳州的贼兵转而打进归德。永宁总兵官祖大乐加以拦截打击,贼兵于是北向开封。陈永福在朱仙镇打败他们,贼兵就逃往登封跟别的贼军会合。然后分路开往裕州、南阳。象升会合祖宽、大乐、罗岱的兵力在七顶山把贼兵打得大败,几乎把自成精锐骑兵给歼灭殆尽了。过后,象升驻兵南阳,让大乐防守汝宁,祖宽防守邓州,自己亲率各路官军进逼贼寇,同时派使者去通知巡抚王梦尹、郧阳抚治宋祖舜说:“贼兵现在已经精疲力竭,我们现在从东西两面夹击它,前面有汉江挡它的路,只要你们顶住,官军可以把它一举全歼。”他们两个竟没能防好,贼兵从光化偷渡汉江进入了郧阳。象升派总兵秦翼明、副将雷时声从南漳、谷城出发入山击贼。祖宽等人的骑兵不利于险阻地区作战,副将王进忠的部下发生哗变,罗岱、刘肇基的很多士兵逃跑,派人去追,他们就弯弓回头射。象升只好调四川及..子地方的士兵来搜捕均州的贼寇。当时,湖北、河南的贼兵及迎祥等人的贼兵都躲在陕西、湖北、四川交界地带的群山之中,象升从南阳开赴襄阳进兵作战。当时贼兵多官兵少,河南又大闹饥荒,官兵缺饷,边防部队更加人心惶惶。承畴、象升合计后认为关中地势平坦广阔,利于骑兵,就让祖宽、重镇的部队开入陕西。而襄阳、均州、宜城、谷城、上津、南漳一带满山都是贼兵。七月,象升渡过淅河南下,九月追击贼兵到达郧阳西部地区。京师戒严后,朝廷传诏书要他去入卫京师,庄烈帝又一次赐给他尚方宝剑。自象升离开后,贼兵就大肆逞凶,迅猛发展,无法再加以制服了。

京师解严以后,朝廷传诏书提拔象升为兵部左侍郎,让他去总督宣府、大同、山西的军事。象升在那里大兴屯田,谷熟以后,每亩收成一钟,储存了二十多万石谷米。庄烈帝为此发布指示要九边各地都学习宣府、大同。

第二年春天,象升听说宣府的战警,当夜骑马赶到天城,各地的檄文不断用箭射来,说二百里以外乞炭的骑兵横排四十里大举而来。象升说“:这是大举来犯呀。”又问道“:进入隘口了吗?”探马回答说“:还没有。”象升说“:大概是想东犯云阳、晋阳,让我们的军队聚集到宣府来后,他好乘虚直入。”于是传令云阳、晋阳的部队按兵不动,自己率领部队驻扎在右卫,告诫边防官员不要轻易叫战。在与敌人相持了一个月后,象升说:“敌人已经懈怠,可以出击了。”通过侦察象升了解到三十六营敌兵离防护墙只六十里远,就暗中召云阳部队西来,宣府军队东来,自己领兵坐镇子午,从羊房堡出兵,约定时间大战。乞炭得知后就逃跑了。象升在阳和驻兵,乞炭不敢来边界骚扰。

五月,象升的父亲去世,他十次上书请求回家奔丧。当时杨嗣昌免行守丧在兵部任职,也起用陈新甲在守丧期间出仕,并命令象升在职守丧,等候别人接替,升用他为兵部尚书。九月,大清部队进入墙子岭、青口山,杀掉了总督吴阿衡,捣毁了山海关正门,直至在石匣修筑了城墙,把部队驻扎到牛兰来。庄烈帝召宣府、大同、山西的三个总兵杨国柱、王朴、虎大威入卫京师,第三次赐予象升尚方宝剑,让他指挥全国各地来增援的部队。象升披麻戴孝,脚穿草鞋,誓师后来到京城郊区,飞章向朝廷报告说:“我并不是用兵之才,过去凭着一颗愚鲁的心,担任了些职事,按理不应该回避艰难,但是自从我父亲病逝以后,我在长长的征途上伤心过度,五脏坏乱,不像从前那样了。加上以不体面的打扮位居三军之上,不仅看起来没有威信,我尤其还担心号令不灵,难于取胜。”后来听说总监宦官高起潜也即将身穿孝服来指挥军事,象升对自己的亲随说:“我们三个人现在都是不祥之身。人臣不管自己的父母,心中哪还有什么天子?阁部大臣杨嗣昌自己不守丧,也想让我放弃礼制跟着他受话吗?一个人居心如此,怎么能跟他一块服侍皇上呢?以后我一定要当面数落数落他。”

这个时候,嗣昌、起潜主张和议。象升得知后,跺着脚感慨说:“我蒙受国家的大恩,只是恨这下要死而不得其所了,假如这一回有万分之一的不幸,我宁愿捐躯断头,以身殉国。”他到都城后,庄烈帝召见他,向他询问方略。象升回答说:“我主张开战。”庄烈帝脸色变了,好久才说“:安抚他们只是朝臣们的意见,希望你出去和嗣昌、起潜再商量商量!”象升出去跟他们俩讨论,意见不一致。第二天,庄烈帝发出一万两银子犒劳部队,嗣昌为象升送行时喝退左右,告诫他不要冒失地出战,象升于是分别而去。当部队驻扎在昌平时,庄烈帝又派宦官送来三万两国库银,犒劳部队。第二天又赐给一百匹御用马匹和一千匹太仆寺养的马,五百条银铁鞭。象升说:“和议果然是朝臣们的意见,看来皇上抗战的决心坚定得很呀。”于是下定决心考虑作战。但是很多事都受到嗣昌、起潜的阻挠。象升上书请分编部队,朝廷就决定宣府、大同、山西三位总名的部队归象升指挥,山海关、宁远等各路部队归属于起潜。象升名义上统率全国各地的部队,实际上领的兵不到两万人,驻扎在顺义。

在此之前有一个卖卦的瞎子名叫周元忠,跟辽东人关系好,朝廷当时派他去议和。当嗣昌到军队中视察时,象升数落他说“:文弱,你难道不知道城下与敌结盟《春秋》引以为耻辱吗?干什么天天在那里议和?京城里人们的嘴巴利同刀刃,袁崇焕那样的灾祸你能躲得过去吗?”嗣昌脸红了,说:“你简直要拿尚方宝剑向我开刀了。”象升说“:既不回家奔丧,在此又不交战,人们还在抨击我呢,我还能拿别人怎样呢?”嗣昌借口想溜,象升便说道“:元忠过去讲和已不是一两天的时间了,这事由蓟门总督太监发起,由你这兵部尚书促成,举国上下都知道,能瞒住哪一个呢?”嗣昌无法辩解,离开了。又过几天象升在安定门碰到起潜,两人各持一议。后来新甲也到了昌平,象升分出部分兵力给了他。这个时候,象升亲自率领骑、步兵在京城外边扎营,冲锋陷阵,军纪很严整。

大清部队南下,分兵三路:一路经涞水攻易州,一路经新城攻雄县,一路经定兴攻打安肃。象升便经过涿州进据保定,命令诸将分路出击,在庆都展开大战。编修杨廷麟上书说“:过去南仲在朝廷,李纲不能取得战功;潜善掌大权,宗泽含恨而死。国家有那样的人决不是封疆大吏的福气。”嗣昌大怒,把廷麟改官兵部主事,派他到象升的军队中当参谋,免去了象升尚书的官衔,让他以侍郎的身份管理军事。又命令大学士刘宇亮以辅臣的身份来指挥军队,让巡抚张其平紧闭城门,断绝了运饷的道路。不久又借口云阳、晋阳有战警,催象升统兵出关作战,王朴恼了,只管领兵回去了。

象升统领剩下的弱卒,驻扎在京师野外。畿南三府的父老听说后都来军门前拜访,说:“天下汹汹快十年了,先生抱着出万死不顾一生的思想为天下人充当榜样,可是奸臣在内,先生因为孤忠受到嫉恨。三军接到了出关作战的命令,将士们却有西归的想法,军队就这样驻扎在荒郊野外,吃顿饱饭都不能够,所以甩手不干,哗变而去,云阳总兵已经做出了样子。先生如果肯听从我们的主意,就移兵驻到广顺去,召集义师。三府子弟欢迎先生来领导,大家认为过去要不是先生您我们就死在贼兵手里了,现在你不来又要死于兵乱,所以能同心合力,您只要一号召,愿意裹粮相随的人可以有十万,总比您孤立无援,站着等死好吧!”象升双眼垂泪对父老们说“:感谢诸位父老的好心!虽然这样,但自从我跟贼兵争战以来,历经数十百次战斗都没有败过。如今朝廷只给我五千名疲惫不堪的士兵,大敌西冲,援师东隔,凡事都由中央牵制着,粮食吃完了,力气使干了,旦夕之间就要死了,不要再白白连累你们父老乡亲了吧!”大家的哭泣声响成了一片,各自拿来自家床头仅有的斗把米给军队食用,有的只有那么一升枣也拿来送给象升说“:先生煮了当军粮吃吧!”

十二月十一日,象升进兵到了巨鹿的贾庄。当时起潜率领山海关、宁远的部队在鸡泽安扎,离贾庄只五十里这么近,象升派廷麟前往求援,起潜不接应。象升的军队开到蒿水桥时遇上了大清部队,象升带领中路部队,大威率左路,国柱率右路,双方展开了激战。当时是夜半时分,..篥声四面吹响,天明时,大清部队几万骑兵里里外外把他们围了三重。象升指挥部队穷攻猛打,呼声动天,从清晨一直打到午后,炮药完了,箭也没了。象升挺身而出进行短搏,后边的骑兵也都跟了上来,他亲手杀死了几十个人,身上中了四箭,挨了三刀,于是倒下去了。掌牧杨陆凯怕敌人乱砍他的尸体,就自己盖在上边,背上挨了二十四支箭死掉了,象升的仆人顾显自杀,整个部队都覆灭了。大威、国柱冲破包围圈才得以活命。

起潜听到象升战败的消息后仓惶逃跑,不向朝廷讲象升阵亡情况,嗣昌认为象升的死可疑,庄烈帝就颁布诏令要人验明。廷麟在战场上找到象升的尸体,还穿麻布孝服,戴着白网巾。一个士兵远远望见就号啕大哭地说“:这是我们卢先生呀!”畿南三府的百姓听说后莫不失声痛哭。顺德知府于颖向上汇报了这个情况,嗣昌故意吝啬,八十天后象升才被入殓。第二年,象升的妻子王氏请求给予抚恤,第三年象升的弟弟象晋、象观又一次申请,朝廷都不答应。很久以后嗣昌败亡,廷臣中有很多人对此讲了话,朝廷才追赠象升为太子少师、兵部尚书,赐予公祭、公葬,荫封子孙为世袭锦衣千户。福王在位时又给他追加谥号为“忠烈”,修建祠堂予以祭祀。

象升从小有大志,做学问不讲求章句。他做官比手下人勤一倍,夜间点烛工作,鸡一叫就起床洗梳,准备办事。每想到一件紧要事,就披衣而起,马上去干。有闲暇就跟人比试射箭,用箭对着花射。五十步之外,每发必中。他爱才惜下惟恐不周到,三次得到赐他的尚方宝剑,他都未曾斩过一个偏裨将官。

象升喜欢养骏马,每匹马都取有名字。有一次他在南漳追逐贼兵时战败,追兵赶他到了沙河边上,河水有几丈宽,他的马一跃而过,这匹马就是名叫五明骥的那一匹。

当象升战死后,嗣昌派了三名探马去察看他的死状。其中有一个叫俞振龙的回来说象升真的死了。嗣昌很恼火,把振龙抽了三天三夜的鞭子,振龙临死睁开眼睛喊道:“天道神明,可不要冤枉忠臣呢!”由此,天下人听说以后无不叹气连声,更加恼恨嗣昌了。

后来南京灭亡时,象观投水而死,象晋当了和尚,他们一家先后赴难的有一百多人。堂弟象同及其部将陈安死得尤为壮烈。

象升死的时候,年仅三十九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