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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史·列传·卷四十

李延寿

原文

鲁爽薛安都邓琬宗越吴喜黄回

鲁爽小字女生,扶风郿人也。祖宗之字彦仁,仕晋官至南阳太守。义熙元年起义,以功爲雍州刺史。宋武帝讨刘毅,与宗之同会江陵,封南阳郡公。自以非武帝旧隶,屡建大功,有自疑之志。会司马休之见讨猜惧,因与休之北奔,尽室入姚氏,顷之病卒。父轨一名象齿,便弓马,膂力绝人,爲竟陵太守,随父入姚氏。及武帝定长安,轨、休之北奔魏。魏以轨爲荆州刺史、襄阳公,镇长社。孝武镇襄阳,轨遣亲人程整奉书规欲归南致诚,以杀刘康祖徐湛之父不敢归。文帝累遣招纳,许以爲司州刺史。

爽少有武艺,魏太武知之,常置左右。及轨死,爽代爲荆州刺史、襄阳公,镇长社。粗中使酒,数有过失,太武怒将诛之。爽惧,密怀归南计。次弟秀小字天念,颇有意略。仕魏以军功爲中书郎,封广陵侯。或告太武邺人欲反,复遣秀检察,并烧石季龙残馀宫殿。秀常乘驿往返,是时病还迟,爲太武所诘。秀复恐惧。太武寻南攻,因从度河。先是广平人程天祚爲殿中将军,有武力。元嘉二十七年,助戍彭城,爲魏军所获。以善针术,深被太武赏爱,封南安公,常置左右。恒劝秀南归,秀纳之。及太武北还,与爽俱来奔。文帝悦,以爽爲司州刺史,秀爲荥阳、潁川二郡太守。是岁元嘉二十八年也。魏毁其坟墓。明年四月入朝,时太武已崩,上更谋经略。五月,遣爽、秀及程天祚等出许、洛。王玄谟攻碻磝不拔,败退,爽亦收衆南还。三十年,元凶弑逆,南谯王义宣起兵入讨,爽与雍州刺史臧质俱诣江陵。事平,以爽爲豫州刺史,加都督。至寿阳,便曲意宾客,爵命士人,畜仗聚马,如寇将至。元凶之爲逆也,秀在建邺。元凶谓秀曰:“我爲卿诛徐湛之矣,方相委任。”以秀爲右将军,使攻新亭,秀因此归顺。孝武即位,以爲司州刺史,加都督,领汝南太守。

孝建元年二月,义宣与爽谋反,报秋当同举。爽狂酒乖谬,即日便起兵。使其衆戴黄标,称建平元年,窃造法服。义宣、质闻爽已处分,便狼狈同反。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,板义宣及臧质等文曰:“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,车骑臧今补丞相名质,平西朱今补车骑名修之;皆板到奉行。”义宣骇愕,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县不听进。使爽直出历阳,自采石济军,与质水陆俱下。左军将军薛安都与爽相遇,刺杀之,传首建邺。进平寿阳,子弟并伏诛。

薛安都,河东汾阴人也。世爲强族,族姓有三千家,父广爲宗豪。宋武帝定关、河,以爲上党太守。

安都少以勇闻,身长七尺八寸,便弓马。仕魏以军功爲雍州、秦州都统。元嘉二十一年来奔,求北还,构扇河、陕。文帝许之。孝武镇襄阳,板爲北弘农太守。魏军渐强,安都乃归襄阳。二十七年,随王诞板安都爲建武将军,随柳元景向关、陕,率步骑居前,所向克捷。后孝武伐逆,安都领马军,与柳元景俱发。孝武践阼,除右军将军,率所领骑爲前锋,直入殿庭。以功封南乡县男。安都初征关、陕,至臼口,梦仰视天,见天门开,谓左右曰:“汝等见天门开不?”至是叹曰:“梦天门开,乃中兴之象邪?”

从弟道生亦以军功爲大司马参军,犯罪,爲秣陵令庾淑之所鞭。安都大怒,即日乃乘马从数十人,令左右执矟,欲往杀淑之。行至朱雀航,逢柳元景,遥问曰:“薛公何之?”安都跃马至车后,曰:“小子庾淑之鞭我从弟,今指往刺杀之。”元景虑其不可,驻车紿之曰:“小子无宜适,卿往与手甚快。”安都既回马,元景复呼之令下马入车,因让之曰:“卿从弟服章言论与寒细不异,且人身犯罪,理应加罚。卿爲朝廷勋臣,云何放恣,辄于都邑杀人。非惟科律所不容,主上亦无辞相宥。”因载俱归,安都乃止。其年以惮直免官。

孝建元年,除左军将军。及鲁爽反叛,遣安都及沈庆之济江。安都望见爽,便跃马大呼,直往刺之,应手倒。左右范双斩爽首。爽世枭猛,咸云万人敌,安都单骑直入斩之而反,时人皆云关羽斩顔良不是过也。进爵爲侯。

时王玄谟拒南郡王义宣、臧质于梁山,安都复领骑爲支军。义宣遣将刘谌之及臧质攻玄谟。玄谟命衆军击之,使安都引骑出贼阵右横击陷之,贼遂大溃。转太子右卫率。

大明元年,魏军向无盐,遣安都领马军,东阳太守沈法系统水军,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。时魏军已去,坦求回军讨任榛见许。会天旱,水泉多竭,人马疲困,不能远追。安都、法系白衣领职,坦系尚方。任榛大抵在任城界,积世逋叛所聚,棘榛深密,难爲用师,故能久自保藏,屡爲人患。

安都明年复职,改封武昌县侯。景和元年,爲平北将军、徐州刺史,加都督。

明帝即位,安都举兵同晋安王子勋。时安都从子索儿在都,明帝以爲左军将军、直合。安都将爲逆,遣报之,又遣人至瓜步迎接。时右卫将军柳光世亦与安都通谋,二人俱逃,携安都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。青州刺史沈文秀、冀州刺史崔道固并皆同反。明帝遣齐高帝率前将军张永等北讨,所至奔散,斩薛索儿。

时武卫将军王广之领军隶刘勉,攻殷琰于寿阳,道固部将傅灵越爲广之军人所禽,厉声曰:“我傅灵越也。汝得贼何不即杀。”时生送诣勉,勉躬自慰劳,诘其叛逆。对曰:“九州唱义,岂独在我。”勉又问:“卿何不早归天阙,乃逃命草间?”灵越曰:“薛公举兵淮北,威震天下,不能专任智勇,委付子侄,致败之由,实在于此。人生归于一死,实无面求活。”勉壮其意,送还建邺。明帝欲加原宥,灵越辞对如一,终不回改,乃杀之。灵越,清河人也。

子勋平定,安都遣别驾从事史毕衆爱、下邳太守王焕等奏啓事诣明帝归款。索儿之死也,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,至是亦率所领归降。帝以四方已平,欲示威于淮外,遣张永、沈攸之以重军迎安都,惧不免罪,遂降魏。

深,安都从子也。本名道深,避齐高帝偏讳改焉。安都以彭城降魏,亲族皆入北。高帝镇淮阴,深遁来,委身自结于高帝。果乾有气力。宋元徽末,以军功至骁骑将军、军主,封竟陵侯。

沈攸之之难,齐高帝入朝堂,豫章王嶷代守东府,使深领军屯司徒右府,分备建邺。袁粲据石头,豫章王嶷夜登西门遥呼深,深惊起,率军赴难。高帝即位,除淮阴太守,寻爲直合将军,转太子左率。武帝即位,迁左卫将军。隆昌元年,爲司州刺史、右将军,卒。

邓琬字元琰,豫章南昌人也。父胤之,宋孝武征虏长史、光禄勋。

孝武起义初,琬爲南海太守,以弟琼与臧质同逆远徙,仍停广州,久之得还。历位丹阳丞。大明七年,车驾幸历阳,追思在蕃之旧,擢琬爲给事黄门侍郎。明年,出爲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、寻阳内史,行江州事。

前废帝以文帝、孝武并次居第三,以登极位。子勋次第既同,深致嫌疑,因何迈之谋,乃遣使齎药赐死。使至,子勋典签谢道遇、主帅潘欣之、侍书褚灵嗣等驰以告琬,泣涕请计。琬曰:“身南土寒士,蒙先帝殊恩,以爱子见托,当以死报效。”景和元年冬,子勋戎服出听事宣旨,欲举兵,四坐未答。录事参军陶亮曰:“请效死前驱。”衆并奉旨。

会明帝定乱,进子勋号车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。令书至,诸佐史并喜造琬曰:“暴乱既除,殿下又开黄合,实爲公私大庆。”琬以子勋次第居三,又以寻阳起事,有符孝武,理必万克。乃取令书投地曰:“殿下当开端门,黄合是吾徒事耳。”衆并骇愕。

琬与陶亮等缮甲器,徵兵四方。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绥、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、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、雍州刺史袁顗、梁州刺史柳元怙、益州刺史萧惠开、广州刺史袁昙远、徐州刺史薛安都、青州刺史沈文秀、冀州刺史崔道固、湘州行事何慧文、吴郡太守顾琛、吴兴太守王昙生、晋陵太守袁标、义兴太守刘延熙并同叛逆。琬乃建牙于桑尾,传檄建邺,购明帝万户侯,布绢二万匹,金银五百斤,其馀各有差。

明帝遣荆州典签邵宰乘驿还江陵,经过襄阳。袁顗驰书报琬,劝勿解甲,并奉劝子勋即僞位。琬乃称说符瑞,令顾昭之撰爲瑞命记。造乘舆御服,立宗庙,设坛场,矫作崇宪太后玺令,群僚上僞号于子勋。泰始二年正月七日,即位于寻阳城。改景和三年爲义嘉元年。其日云雨晦合,行礼忘称万岁。取子勋所乘车除脚以爲辇,置僞殿之西,其夕有鸠栖其中,鴞集其幰,又有秃鶖鸟集城上。拜安陆王子绥爲司徒,因雷电晦冥,震其黄合柱,鸱尾堕地。又有鸱栖其帐上。

琬性鄙闇,贪吝过甚,财货酒食,皆身自量校。至是父子并卖官鬻爵,使婢仆出市道贩卖,酣歌博弈,日夜不休。宾客到门者,历旬不得前。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,群小竞爲威福,士庶忿怨,内外离心矣。

明帝遣领军将军王玄谟领水军南讨,吴兴太守张永爲继。尚书下符:“奉诏以四王幼弱,不幸陷难,兵交之日,不得妄加侵犯。若有逼损,诛翦无贷。”

琬遣孙冲之等前锋一万据赭圻,冲之于道与子勋书,欲沿流挂帆,直取白下,请速遣陶亮衆军相接,分据新亭。亮本无干略,闻建安王休仁自上,殷孝祖又至,不敢进。及孝祖中流矢死,沈攸之代爲前锋。冲之谓陶亮曰:“孝祖枭将,一战便死,天下事定矣,不须复战。便当直取京都。”亮不从。

明帝遣员外散骑侍郎王道隆至赭圻督战,衆军奋击,大破之。琬又遣豫州刺史刘胡来屯鹊尾。胡宿将,攸之等甚惮之。胡乡人蔡那、佼长生、张敬儿各领军隶攸之在赭圻,胡因要那等共语。那等说令归顺。胡回军入鹊尾,无他权略。

建安王休仁自武槛进据赭圻,时胡等兵衆强盛,远近疑惑。明帝欲绥慰人情,遣吏部尚书褚彦回至武槛,选用将帅以下。申谦、杜幼文因此求黄门,沈怀明、刘亮求中书郎。建安王休仁即使彦回拟选,上不许,曰:“忠臣殉国,不谋其报,临难以干朝典,岂爲下之节。”

沈攸之等与刘胡相持久不决,上又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领兵继至。攸之缮修船舸,板材不周,计无所出。会琬送五千片榜供胡军用,俄而风潮奔迅,榜突栅出江,胡等力不能制,趁流而下,泊攸之等营,于是材板大足。

琬进袁顗都督征讨诸军事,率楼船千艘来入鹊尾。张兴世建议越鹊尾上据钱溪,断其粮道。胡累攻之不能克,乃遣龙骧将军陈庆领三百舸向钱溪,戒庆不须战。陈庆至钱溪不敢攻,越溪于梅根立砦。胡别遣将王起领百舸攻兴世,击大破之,胡率其馀舸驰还。顗更使胡攻兴世。休仁因此命沈攸之、吴喜、佼长生、刘灵遗、刘伯符等进攻浓湖,造皮舰千乘,拔其营栅,苦战移日,大破之。顗被攻急,驰信召胡令还。张兴世既据钱溪,江路阻断,胡军乏食。琬大送资粮,畏兴世不敢下。胡遣将迎之,爲钱溪所破,夜走径趣梅根。顗闻胡走,亦弃衆西奔,至青林见杀。

琬惶扰无计,时张悦始发兄子浩丧,乃称疾呼琬计事,令左右伏甲戒之,若闻索酒便出。琬至,谋斩晋安王,封府库以谢罪。悦曰:“宁可卖殿下求活邪。”因呼求酒,再呼,左右震慑不能应,第二子询提刀出,余人续至,即斩琬。悦因齎琬首诣建安王休仁降。蔡那子道深以父爲明帝效力被系作部,因乱脱锁入城,执子勋囚之。

沈攸之诸军至江州,斩子勋于桑尾牙下,传首建邺。刘胡走入沔,竟陵郡丞陈怀直,宪子也,断道邀之。胡人马既疲困,因随怀直入城,告渴得酒,饮酒毕,引佩刀自刺不死,斩首送建邺。张兴世弟僧彦追杀怀直,取胡首,窃有其功。

荆州闻浓湖平,更议奉子顼奔益州就萧惠开。典签阮道预、邵宰不同,曰:“虽复欲西,岂可得至。”遣使归罪。荆州中从事宗景、土人姚俭等勒兵入城,执子顼以降。

刘胡,南阳涅阳人也,本以面坳黑似胡,故名坳胡,及长单名胡焉。出身郡将,稍至队主。讨伐诸蛮,往无不捷。蛮甚畏惮之。明帝即位,除越骑校尉。蛮畏之,小儿啼,语云“刘胡来”便止。

宗越,南阳叶人也。本爲南阳次门。安北将军赵伦之镇襄阳,襄阳多杂姓,越更被黜爲役门。出身补郡吏。父爲蛮所杀,越于市中刺杀雠人。太守夏侯穆嘉其意,擢爲队主。蛮有爲寇盗者,常使越讨伐,往辄有功。家贫无以市马,刀楯步出,单身挺战,衆莫能当。每一捷,郡将辄赏钱五千,因此得买马。元嘉二十四年,啓文帝求复次门,移户属冠军县,许之。二十七年,随柳元景侵魏,领马幢隶柳元怙有战功,还补后军参军督护,随王诞戏之曰:“汝何人,遂得我府四字。”越答曰:“佛狸未死,不忧不得谘议参军。”诞大笑。

孝武即位,以爲江夏王义恭大司马行参军、济阳太守。臧质、鲁爽反,朝廷致讨,越战功居多,追奔至江陵。时荆州刺史朱修之未至,越多所诛戮,又逼略南郡王义宣子女,坐免官系尚方,寻被宥。追论前功,封范阳县子。

大明三年,爲长水校尉。竟陵王诞据广陵反,越领马军隶沈庆之攻诞。及城陷,孝武使悉杀城内男丁。越受旨行诛,躬临其事,莫不先加捶挞,或有鞭其面者,欣欣然若有所得,凡杀数千人。改封始安县子。

前废帝景和元年,进爵爲侯,召爲游击将军、直合,领南济阴太守,改领南东海太守。帝凶暴无道,而越、谭金、童太一并爲之用命,诛戮群公及何迈等,莫不尽心竭力,故帝凭其爪牙,无所忌惮。赐与越等美女金帛,充牣其家。越等武人粗强,识不及远,感一往意气,皆无复二心。帝时南巡,明旦便发,其夕悉听越等出外宿,明帝因此定乱。明晨越等并入,被抚接甚厚。越改领南济阴太守,本官如故。

越等既爲废帝尽心,虑明帝不能容之。上接待虽厚,内并怀惧。上意亦不欲使其居中,从容谓曰:“卿遭离暴朝,勤劳日久,兵马大郡,随卿等所择。”越等素已自疑,及闻此旨,皆相顾失色。因谋作难,以告沈攸之,攸之具白帝,即日下狱死。

越善立营阵,每数万人止顿,自骑马前行,使军人随其后,马止营合,未尝参差。及沈攸之代殷孝祖爲南讨前锋,时孝祖新死,衆心并惧。攸之叹曰:“宗公可惜,故有胜人处。”而性严酷,好行刑诛,时王玄谟御下亦少恩,将士爲之语曰:“宁作五年徒,不逐王玄谟,玄谟犹尚可,宗越更杀我。”

谭金在魏时,与薛安都有旧,后出新野居牛门村。及安都归国,金常随征讨,副安都,排坚陷阵,气力兼人。孝建三年,爲屯骑校尉、直合,领南清河太守。景和元年,前废帝诛群公,金等并爲之用,封金平都县男,童太一宜阳县男,沈攸之东兴县男。

越州里又有武念、佼长生、曹欣之、蔡那并以将帅显。武念位至南阳太守,长生甯蛮校尉,曹欣之骁骑将军;蔡那见子道恭传。

吴喜,吴兴临安人也。本名喜公,明帝减爲喜。出身爲领军府白衣吏。少知书,领军将军沈演之使写起居注,所写既毕,闇诵略皆上口。演之尝作让表,未奏失本,喜经一见即写,无所漏脱。演之甚知之。因此涉猎史、汉,颇见古今。演之门生朱重人入爲主书,荐喜爲主书吏,进爲主图令史。文帝尝求图书,喜开卷倒进之,帝怒遣出。会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征蛮,啓文帝请喜自随,爲孝武所知。稍迁至河东太守、殿中御史。

明帝即位,四方反叛,喜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。帝大悦,即假建武将军,简羽林勇士配之。议者以喜刀笔吏,不尝爲将,不可遣。中书舍人巢尚之曰:“喜随沈庆之累经军旅,性既勇决,又习战阵,若能任之,必有成绩。”喜乃东讨。

喜在孝武世既见驱使,性宽厚,所至人并怀之。及东讨,百姓闻吴河东来,便望风降散,故喜所至克捷。迁步兵校尉,封竟陵县侯。

东土平定,又率所领南讨,迁寻阳太守。泰始四年,改封东兴县侯,除右军将军、淮阳太守,兼太子左卫率。五年,转骁骑将军,太守、兼率如故。其年,大破魏军于荆亭。六年,又率军向豫州拒魏军,加都督豫州诸军事。明年还建邺。

初,喜东征,白明帝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即于东枭斩。东土既平,喜见南贼方炽,虑后翻覆受祸,乃生送子房还都。凡诸大主帅顾琛、王昙生之徒皆被全活。上以喜新立大功,不问而心衔之。及平荆州,恣意剽虏,赃私万计。又尝对客言汉高、魏武本是何人。上闻之益不悦。后寿寂之死,喜内惧,因乞中散大夫。上尤疑之。及上有疾,爲身后之虑,疑其将来不能事幼主,乃赐死。上召入内殿,与言谑酬接甚款,赐以名馔并金银御器。敕将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。上素多忌讳,不欲令食器停凶祸之室故也。及喜死,发诏赙赠,子徽人袭。

黄回,竟陵郡军人也。出身充郡府杂使,稍至传教。臧质爲郡,转爲斋帅。及去职,以回自随。质讨元凶,回随从有功,免军户。后随质于梁山败走,被录,遇赦,因下都。于宣阳门与人相打,诈称江夏王义恭马客,被鞭二百,付右尚方。会中书舍人戴明宝被系,差回爲户伯。奉事明宝,竭心尽力,明宝寻得原赦,委任如初,啓免回以领随身队统,知宅及江西墅事。性巧,触类多能,明宝甚宠任之。

回拳捷果劲,勇力兼人,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,屡爲劫盗。会明帝初即位,四方反叛,明宝啓帝使回募江西楚人,得快手八百,隶刘勉西讨。累迁至将校,以功封葛阳县男。

元徽初,桂阳王休范爲逆,回以屯骑校尉领军隶齐高帝,于新亭创诈降之计,回见休范可乘,谓张敬儿曰:“卿可取之,我誓不杀诸王。”敬儿即日斩休范。事平,进爵爲侯,改封闻喜县。

四年,迁冠军将军、南琅邪济阳二郡太守。建平王景素反,回又率军前讨。城平之日,回军先入。又以景素让张倪奴。明年迁右卫将军。沈攸之反,以回爲平西将军、郢州刺史,率衆出新亭爲前锋,未发而袁粲据于石头,不从齐高帝。回与新亭诸将任候伯、彭文之、王宜兴等谋应粲,攻高帝于朝堂。事既不果,高帝抚之如旧。回与宜兴素不协,斩之。

宜兴,吴兴人也,形状短小而果劲有胆力,少年时爲劫不须伴,郡县讨逐,围绕数十重,终莫能擒。尝舞刀楯,回使十余人以水交洒不能着。明帝泰始中爲将,在寿阳间与魏战,每以少制多,挺身深入。以平建平王景素功,封长寿县男。至是爲屯骑校尉,见杀。

回进军未至郢州而沈攸之败走。回不乐停郢州,固求南兖,遂率部曲辄还,改封安陆郡公,徙南兖州刺史,加都督。

齐高帝以回专杀,终不附己,乃使召之。及上车,爱妾见赤光冠其头至足,苦止不肯住。及至见诛。

回既贵,祗事戴明宝甚谨。言必自名,未尝敢坐,躬至帐下及入内料检有无,随乏供送,以此爲常。

回同时爲将有南郡高道庆,凶险暴横,求欲无已,有失其意者,辄加捶拉,往往有死者。朝廷畏之如虎狼。齐高帝与袁粲等议,收付廷尉赐死。

论曰:凶人之济其身业,非世乱其莫由焉。鲁爽以乱世之请而行之于平日,其取败也宜哉。安都自致奔亡,亦爲幸矣。邓琬以乱济乱,终致颠陨。宗越衅稔恶盈,旋至夷戮,各其职也。吴喜以定乱之功,劳未酬而祸集;黄回以助顺之志,福未验而灾生,唯命也哉。


译文

宗越,南阳叶县人。本来是南阳的次等门第。安北将军赵伦之镇守襄阳,襄阳有很多杂姓,宗越更被降为贱役门第。最初出来做官补任郡吏。父亲被蛮人所杀,宗越在街市上刺杀了仇人。太守夏侯穆嘉奖他的这种精神,把他提拔为队主。蛮人中有盗贼的,常常派宗越去讨伐,去则立功。他家中贫穷没有钱买马,总是手拿刀盾步行出阵,单身挺战,众人都不能抵挡。每一次战胜,郡将就赏钱五千,因此能够买到一匹马。

元嘉二十四年(447),他上表文帝,请求恢复次等门第,迁移户口归属冠军县,允许了。二十七年,他随从柳元景侵魏,隶属于柳元怙,负责马幢,立了战功,回来后补任后军参军都护,随王刘诞开玩笑说:“你是什么人,便得到了我府中的这四个字?”宗越回答说:“佛俚还没有死,不愁得不到咨议参军。”刘诞大笑。

孝武帝即位,任命他为江夏王刘义恭大司马行参军、济阳太守。臧质、鲁爽反叛,朝廷进行讨伐,宗越的战功居多,追赶到了江陵。当时荆州刺史朱修之还没有到,宗越斩杀很多,又追获南郡王刘义宣子女,因此被免官囚禁在尚方狱中,不久被宽恕。追论前面的功劳,封为范阳县子。

大明三年(459),他担任长水校尉。竟陵王刘诞占据广陵造反,宗越率领马军隶属于沈庆之进攻刘诞。城池攻陷后,孝武帝命令把城内的成年男子全部杀死。宗越受旨进行杀戮,亲身执行任务,无不先加以抽打,还有的是先鞭打他们的脸部,他欣欣然若有所得,共杀了几千人,改封为始安县子。

前废帝景和元年(465),晋升爵位为侯,召为游击将军、直阁,兼任南济阴太守,改兼南东海太守。废帝凶暴无道,而宗越、谭金、金童都为他效命,处死群公和何迈等,无不尽心竭力,所以废帝凭借他们为爪牙,无所顾忌。赐给宗越等美女金帛,充满他们家中。宗越等武人粗大强壮,见识不远,感激以往的意气,都没有二心。废帝当时南巡,第二天早晨就出发,当天夜里完全听任宗越等人出外住宿,明帝因此顺利平定了混乱局面。第二天清晨,宗越等人都回到宫中,受到了很优厚的抚慰。宗越改兼南济阴太守,本官依旧。

宗越既然很为废帝尽心,担心明帝不能容纳。皇上接待虽然很厚,但心里却很恐惧。皇上的意思也不愿意让他们继续住在宫里,便从容地对他们说:“卿遭遇到暴虐的朝廷,辛苦的时间很久了,兵马大郡,随卿挑选。”宗越等平素里就已经自生怀疑,等听到了这种意思,都相顾失色。于是便阴谋作乱,他们把这种想法告诉了沈攸之,沈攸之又完全报告了明帝,当天就把他们下狱处死。

宗越善于建立营阵,常常是几万人驻扎,自己骑着马在前面走,让军人跟随在后面,马停下来,营房也就建成了,不曾参差不齐。等沈攸之代替殷孝祖做南讨的先锋,当时殷孝祖刚刚死去,众人心里都很恐惧。沈攸之感叹说:“宗公可惜,自有他的过人之处。”但宗越性格严酷,喜欢进行刑杀,当时王玄谟带兵也少有恩德,将士们为他们编了歌谣说:“宁作五年徒,不逐王玄谟,玄谟犹尚可,宗越更杀我。”

吴喜,吴兴临安人。本来名字叫喜公,明帝给他减为喜。最初做官是当领军府的白衣吏。少年知书,领军将军沈演之让他写起居注,写完以后,暗诵大略都能上口。沈演之曾经写了一份辞让表,还没有上奏,奏折丢了,吴喜曾经见过一次,就把它写了下来,没有一点遗漏。沈演之十分欣赏他。由此他涉猎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,颇了解古今之事。沈演之的学生朱重人入宫担任主书,推荐吴担任主书吏,晋升为主图令史。文帝曾经找图书,吴喜开卷倒着送上,文帝很生气,把他赶了出来。正遇上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征讨蛮人,上书文帝请求让吴喜跟随自己,后被孝武帝所欣赏。逐步升迁为河东太守、殿中御史。

明帝即位,四方反叛,吴喜请求得到精兵三百人到东方效死。文帝非常高兴,就封他为建武将军,挑选羽林勇士配备给他。谈论的人认为吴喜是耍笔杆的,不曾做过将领,不可以派他去。中书舍人巢尚之说:“吴喜跟随沈庆之久经军营生活,性格既勇敢,又熟悉战阵,如果能任用他,必然会有成绩。”吴喜于是东讨。

吴喜在孝武帝时代常被任用,性格宽厚,所到之处人们都很怀念他。及至东讨,百姓听说吴河东来了,便望风归降或逃散,因此吴喜所到的地方都打了胜仗。升迁为步兵校尉,封为竟陵县侯。

东部平定,他又率领部队南讨,调任寻阳太守。泰始四年(468),改封为东兴县侯,任命为右军将军、淮阳太守,兼太子左卫率。五年,转为骁骑将军,太守、兼率职务依旧。这一年,在荆亭大破魏军。六年,又率领军队向豫州抵御魏军,加都督豫州诸军事。第二年返回建邺。

起初,吴喜东征,告诉明帝如果抓到了寻阳王刘子房和各个贼帅,就在东部斩首。东部平定以后,吴喜见南贼正凶,担心以后翻覆受祸,便把刘子房活着送回都城。其他几个主帅顾琛、王昙生等人都被保全了性命。皇上因为吴喜刚立了大功,没有过问,而心里却挂念着。等平定了荆州,他恣意抢掠,贪赃私藏数以万计。又曾经对客人说汉高祖、魏武帝原本是什么人。皇上听了十分不高兴。后来寿寂之死了,吴喜心里很恐惧,于是乞求做中散大夫。皇上尤其怀疑他。等皇上有了病,为身后的事情打算,怀疑他将来不能侍奉幼主,于是便赐他自杀。皇上把他召入内殿,和他开玩笑,谈话很融洽,赐给他名食和皇帝用的金银器具。而又指示执行命令的人不要让食器在吴喜家里过夜。皇上平素多忌讳,不想让食器停放在凶祸房中,所以才这样安排。等吴喜死了以后,发诏令赠予财物办理丧事,儿子吴徽人承袭了他的爵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