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慈父心三次饶林宝豺狼子毒镖打恩师
上回书说到:神镖手袁泰引狼入室,恩收林宝,请医生调治他的疾病。
足有半年的工夫,林宝病体痊愈。人家袁家父女对他照顾得又好,吃得又合口味,使这孩子很快恢复了正常发育。林宝长得十分俊美,跟秀英姑娘青梅竹马,整日相随,尽情玩耍,他比姑娘大一岁。这天,老镖师袁泰非常高兴:“林宝呀,你愿意学武嘛?”“孩儿当然愿学,可是谁教我呀?”“嘿嘿,老夫就会武艺,你在我家这段时间,我看你还不错。得啦,我收你做个徒弟吧。”林宝非常高兴,急忙趴地下磕头。
打这天起,袁泰给孩子盘腰窝腿站架子,慢慢地又教他打拳、军刃。光阴茬苒,日月如流,转眼间就是十年。林宝十八岁,小伙儿长得很体面,又有一身的好武艺,众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儿叫“白玉人。”
姑娘也十七了,出落得跟水葱似的,也有一身的好本事。但是袁泰把自己拿手的刀和镖都教给了林室。老头满意地对林宝说:“再过二年哪,我就把闺女给你。将来生儿育女,就继林袁两家的香火。”就在这个时候,发生了一件事儿。林宝跟本城的一些坏人勾搭在一块儿,黑天白日背着师父耍钱。
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对赌博没有经验,非输不可呀!输了有几百两银子。这件事叫章成锦知道了,马上找了袁泰:“哥哥,我听说林宝这孩子在外头身染下流不学好,功夫虽然不错,但他净上赌场儿赌钱去呀,不是押宝就是推牌九,您这日月房子地跟着动啊!您应当好好儿地教育教育他。”老头儿想了想说,“是得教育。”
有一天吃完饭,袁泰知道林宝上赌局去了,老头儿也跟着去了。进屋叫道:“林宝哇!”林宝脸色儿都吓白了,街坊邻居都认得袁泰。“哎哟喝,老镖师。”有叫大爷的,有叫叔叔的,有叫爷爷的。袁泰对这些人可说了:“诸位跟我这孩子不错,应当把我孩子引入正途。耍钱,不是个行当吧?庄稼人土里求财,靠天吃饭,挣几个钱不容易,难道说就这么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门儿赌,把一年辛辛苦苦挣的俩钱儿都输光吗?嗨嗨,众位,大家喜欢,我袁泰管不了,只希望众位爷儿们今后别跟我的孩子一块儿来。”老头接着又问林宝:“你都短谁钱哪?”林宝说短谁短谁,轻轻一拢,二百三十多两。
“好吧,都跟师父家里拿钱去。”老头儿到家里把银子拿齐了,短谁给谁。
打发走了众人,这才说:“宝儿啊,你在这儿十几年,功夫也很不错了。我又没仨没俩,秀英是个女的,将来支应我这门户,需要你啊!没想到你身染下流不学好,这可不得了!我希望你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今后不再耍了。”
“您放心吧,师父!我不耍啦。”林宝好像一咬牙记住了,可没多少日子,故态复萌。他跑到宝局,又输了不少的钱。
袁泰知道了,又来了一问,短谁的、短谁的一说,又是一百八十多两银子,拿来还了大家伙儿。“我再说一遍,众位今后不要跟我孩子再耍钱了。”
把林宝领家来,又规劝一番。不料想第三次他又耍上啦!老头儿可就急了眼,到宝局堵上了。“林宝,你怎么屡教不改啊?”老人家就给了他一个嘴巴:“你不争气呀!”说完了,转身形回家了。林宝一想:你姓袁我姓林,不错,你教我能耐,可当着这么多的人,你给我一个嘴巴,嘿!姓袁的,你太难为人了!
有一次,老头儿出去了,家里就剩下林宝跟秀英。林宝对秀英说:“妹妹,你看见没有?老爷子前些日子打我,我不往心里去,我的命是老爷子救的,我这身能耐是跟老爷子学的,饮水思源。再说老爷子也有话,再过一年半载的,给咱们两人一办事,将来生儿育女……”刚说到这儿,秀英把脸沉下来了:“你说这个干什么呢?让我嫁给你,告诉你,绝不可能!”“哟,妹妹,你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说你不乐意吗?咱们俩一块儿,耳鬓厮磨十年了,我林宝是怎么回事儿你也知道……”说着,他就要动手动脚。正在这时候,老头儿袁泰进院了:“秀英啊!”“哎,爹爹。”吓得林宝一哆嗦,抓个茬儿出去了。姑娘见着老头儿,眼泪下来了:“爹呀,今后您少出去,我瞧他可有点儿行为不正啊!”袁泰自信地对女儿说:“我看了他十年啦,不会看错,这个你只管放心。”“爹呀,您应当听我的,您要不听我的,将来就要得苦果子啦!”“没什么得苦果子的,谅他也不敢!”
当天晚上,老头儿来到前院,见林宝在屋里坐着呢。便道:“孩子,从你八岁进我的门,师父没拿你当过外人哪。你在我家一晃十年了,老夫我待你不错,原先我说过,我死以后让你掌管我的门户,把你妹妹许配给你,谁想你不成才。我看呀,如果你真不成才,原先的话就作为罢论。你翅膀也硬了,谋个衣食也不成问题,有你这身能耐也能吃饭,你走吧。”林宝“扑嗵”一下就跪下了:“师父,您别价,这是我在您跟前撒娇哪。您说耍钱的事,原先我也不干,他们非拉我去,现在孩子知错了。”“嗯,要是这样嘛,还不错。”但老头从现在起对林宝的一切就有所监视,银钱上也有所控制。谁知这林宝花钱一紧,觉得有点为难了,凡是袁泰好的、厚的,他都暗中借了钱,最后还跟章成锦借了五十两银子。一晃日子不少了,他说还是还不了,章成锦就找来了,说:“哥哥,林宝背着您在外面跟我借钱,您知道吗?”
“啊!我不知道啊,他有什么花销?”“他在外面借了有几百两银子,都随手花掉了。您这么小的日子可不够花呀!看来我把这孩子介绍给您是我的错儿。”“不,不能这么说。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?一是这个孩子他自甘堕落;二是愚兄我教育不严。”哥儿俩说了会儿话,章成锦就走了。
林宝借了许多银子,干什么去了?原来,在西门外八里地有个小尼姑庵,这个庵叫“筛月庵”。老姑子吃斋念佛,只管念她的经。她收了个徒弟叫凤清,这个小姑子是个不守清规的女人,勾引了林宝,为了让林宝来去方便,就暗示林宝把老姑子给杀了。果然,老姑子一死,她自己就当了筛月庵的住持。
这天晚傍晌,林室回来了。吃完了饭,袁泰也真沉得住气,说道:“林宝啊,这些日子师父也没问问你,你手头紧不紧?由于上两次你在赌局输了钱,师父我责备了你,细想起来,老夫我偌大的年纪,只有你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,这不是多管吗?你手头紧吗?”“师父,这些日子,手头……”
“说实话,紧不紧?”“不够花的。”“你都跟谁借钱了?”刚说到这儿,林宝“扑嗵”跪下了,“师父,我对不起您,没想到我又给您捅了不少漏子。我花钱跟流水似地惯了,就忘了师父的钱也来得不易。我跟您的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,人家都看得起我,我可还不起人家。”“嘿嘿,不要紧,借了多少钱?”草草地拿笔这么一算,三百两左右。袁泰不露声色地道:“孩子,钱,咱们该知道来得不易。老夫我这么大年纪,打你八岁把你领到这儿,教给你文武两科技艺,虽不指望让你三十年后望子敬父,但我也希望你有谋一席之地,早晚有碗饭吃,不至于冻饿而死。没想到孩子你沾染下流,越来越坏,亲戚朋友能随便借钱吗?我希望你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明天,咱父子俩还帐去。”
第二天一早起来,老头子拿着银子,跟着林宝还帐去了。到哪个朋友那儿,都抱歉赔礼,把银子还给人家。林宝表面上服从,实际上他心里暗暗咬牙,袁泰呀袁泰,你这么大年纪,行将入木,难道说你忘了死吗?将来你这家产是我小太爷林宝的!你的闺女是我的,难道你忘了吗?小太爷花你俩钱你还有点不乐意!林宝暗暗记恨在心。时隔数日,一天吃完早饭,老头到城北访朋友去了。林宝见袁泰走了,内宅只剩下袁秀英。林宝转身往后走,越过屏风门,直奔北上房,挑帘栊进来一看,姑娘正暗自悲泣呢。秀英想:林宝这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,虽说爹爹把他欠的银子都给还了,可他还经常招摇在家里,既然如此,爹您怎么能撇下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呀?姑娘正想着呢,见林宝进来了,红脸地道:“师哥,老爷子出门了,你怎么不在外面应着门户,到内宅来干什么呢?”“妹妹,你这儿干什么呢?”说着,乐呵呵地就偎上来了:“嘿嘿,妹妹,你明儿给我做双袜子吧。上次我跟你说过,老爷子把你的终身大事许配给我了。我看妹妹咱们俩真是天生一对,地造一双。
你跟老爷子说说,择个日子,咱们俩办了婚事就得了。”这时,林宝双手一搂,就把秀英抱起来了。姑娘心里怦怦直跳,气生两肋,用手指点:“林宝,你这人面兽心的坏东西!我爹爹待你像亲生儿一样,你忘恩负义!你给我出去!”姑娘正言厉色地骂他,林宝反而乐嘻嘻地道:“妹妹你骂我,可我疼你,不往心里去。妹妹,这会儿正是个好空儿,你就跟我……”说着,就把秀英抱在床上糟踏了。
猛然间,院子中有人说话:“姑娘,你师哥上哪儿去了?”这一下差一点儿没把林宝给吓死,正是神镖手袁泰回来了。原来城北仁义屯,有个武术家跟老头子是过命的朋友,此人姓任名元,江湖人称“清风羽士”。任元不仅是内外两家功夫好,而且人品也好,学问也好,并且他使一对亮银链子镢,功夫玄妙。老头是访他去了,想把自己的事儿跟任老义士提提,出了城门一琢磨:哎呀,袁泰呀,你这么大年纪老糊涂啦,林宝已经不是个好东西了,你怎么还给他时间呢?万一姑娘受了他的什么侮辱,十七十八的姑娘,你让她是死呀还是活呀?想着就回来了。过后院一喊,林宝出来,“噔噔”地往前面跑,袁泰来到房中一看姑娘落泪如雨。问:“孩子,你怎么了?”姑娘只是哭。出了这种事情,姑娘怎么能启齿呢。老头问急了,道:“孩子,你怎么就不说呀?”“您还让我说什么?我这么大的姑娘受了他的侮辱,难道说我还能活着吗?爹呀……”神镖手袁泰明白了,不由地怒从胆边升起:“林宝,小畜生,我待你这么好,你怎能恩将仇报呀!”袁泰转身来到前厅,挑帘栊进来。林宝心怀鬼胎,见老人家脸色铁青,林宝明白了。袁泰破口大骂:“你这个衣冠禽兽,形同枭獍的畜生!我们父女待你不错,想不到,你却恩将仇报,你这个恶贼!”说道,一拳打将过去,林宝却“噌”地把镖掏出来,一抖腕子,照袁泰投过去。“砰”地一镖,正打在老袁泰的哽嗓咽喉上,“啊!”一声惨叫,老英雄一晃身,“扑嗵”一声倒地身亡了。姑娘正从后院赶来,眼珠子都红了,忙操起一把刀:“林宝哇,想不到你恩将仇报,一镖将我爹爹致死!我跟你拼了!”蹦过来就给了林宝一刀。林宝往旁一闪,拿刀一挡:“丫头,你还要跟我动手吗?乖乖地俯首贴耳嫁给我,咱们就说老头得病死了。不然的话,你还跑得出你家小太爷林宝的手心吗?”姑娘蛾眉倒竖,杏眼圆睁:“林宝,我功夫不如你,我只有到阴曹地府去告你。”说完一掉脸,往台阶上头朝下“叭嚓”一声,只见脑浆迸裂,万朵桃花开,大姑娘碰阶而死。
镖打恩师,逼死师妹,林宝一想,我快走吧。他从老头银柜里拿了不少银子,放在包袱里,斜插一背,把刀带好,飞身形上房就跑了。没想到清风羽士任元来了,他将近六十,花白的头发,花白的胡须。功夫好,没带兵器,就带了点钱,打家里出来,溜溜达达直奔会稽城。顺北关进北门,就来到了袁家门口,轻轻地一叫门:“唔呀,林宝,我说开门哪!”叫了好几声,也没人言语。任元一想:这是怎么回事?”老哥哥你把门开开,秀英姑娘,你把门开开!”喊干了嗓子,没人言语。任元就奔后墙去了,看了看四外无人,一拔腰就上了墙,心说:他们家不能没人吧,老哥哥不在家,林宝不在家,还有侄女袁秀英呢。这是怎么回事呢?等老人下来一瞧,可把任元给吓坏了,袁泰哽嗓咽喉上还插着一只镖。任元自语道:“这个贼人弃凶逃跑,真乃可恨!这是哪一个干的?我不能在这儿呆着,得快把地方找来。”
北门里的地方姓韩,叫韩高生。时间不大,把韩高生给找来了。“哎,任老义士爷,您有什么事?”街坊邻居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婶子大娘,有摇头的,有掉泪的,有看着姑娘素常一往挺不错的,怎么死了呢?任元道:“唔呀,韩高生啊,现在我看没别的办法,我们都在这儿等着,你赶紧去报案吧。”韩高生看了看这两具尸体,就直奔会稽城的县衙门去了。
会稽城的县太爷姓郑,叫郑文秉。郑大老爷二十五岁登科,二十八岁登甲,科甲出身,榜下用的知县。郑太爷两袖清风,爱民如子。韩高生来到衙门口,门口这儿站着好几位官人。“哟,韩爷,韩爷!”“众位辛苦,今是哪位值班呢?”“今儿是王忠王班头。”韩高生一进来,值日班头王爷站起来了:“韩高生,你怎么这么闲在,有什么进财的买卖找我呀?”“有进财的买卖我早找您来了,我这些日子手头紧着呢,没有进财的路。”“那你今天来干什么?”“今天我来报一案。”“你报什么案?”“王头,咱们北门里出了两条人命。”韩高生如此这般,从头到尾讲了一遍,王忠和几位官役脸都吓白了。王忠王班头转身往里走,刚到二门这儿,打里面跑出个书童:“哎哟,王班头,有事吗?”“请问大老爷现在是在内宅呢还是在书房呢?”
“大老爷正在书房喝茶呢。”王忠来到书房门前站住,等里面传话。“进来!”
王忠挑帘栊进屋道:“下役王忠请大老爷安。据北城的地方韩高生前来报案:神镖手袁泰是咱们县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,他们父女两人,不知道怎么的被人害死了,凶犯已逃走,地方上发现后前来报案。”郑大老爷听了一愣,一捋颌下墨髯:“想不到在我的治下出人命案了,老袁泰我可知道啊。人家老义士神镖手袁泰住在咱们会稽城,咱们这儿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。你马上让韩高生回去,准备验尸场,搭起棚来。传我的话,让衙役们准备大轿,马上带着书办、招房、仵作等前去验尸。”郑大老爷赶紧更换官服,头上戴着红缨帽,身穿七品四方补服,腰系凉带,青中衣,五分底的官靴。准备就绪,大家一齐往外走。韩高生已经回去了,王忠侍候着大老爷上了轿,有四衙陪着,带着三班人役,大班头陈虎跟着,一同来到北门里袁泰家的门口。
大老爷下了轿往里走,尸场上早已草草搭起了一个大棚,正当中的虎坐门楼,就作为大老爷临时办公的地方。大老爷秉公一坐:“来呀,带地方。”
韩高生赶紧来到切近:“地方韩高生请老爷安。”“韩高生,起来讲话。”
韩高生拿袁泰的死尸作为证据,如此这般一说。最后,任元跪秉道:“我想为兄长报仇,为太爷完结此案,请太爷这里出票下来,我要做这义务班头。”
县太爷道:“任元,果然你生就侠义之性,补国家王法之不足。很好,很好!将来事成之后,本县一定重金嘉奖。仵作何在?”“在。”“马上验尸!”
书办赶紧把尸格准备好了,仵作相验,书办填尸格。先验袁泰,把镖取下来,镖上还有字。再验姑娘,验了验,姑娘的身上没有什么伤,就是脑门子塌陷了,因为这是在台阶上撞死的。老头子是一镖给打死的,别处也没什么伤。
一样一样填好了,这才交给太爷过目。太爷看完后,发现这镖上写着:白玉人林宝。“任元,这白玉人林宝你可认识?”“噢!太爷,您怎么问起林宝来啦?”“因为这镖上的字是白玉人林宝。”“唔呀!”任元可急了眼了:“啊,太爷,这个混帐王八羔子。他本是本地林儒生夫妇之子。林儒生夫妇染上时疫而死,剩下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街上要饭,又长了一身脓疱疥,眼看着他病饿而死。我的哥哥袁泰把小冤家带回家中,治好了伤养好了病,又教他一身武艺,收作自己的徒弟。没想到屈指算来已经十一年,小冤家他忘恩负义,镖打恩师,逼死师妹,并且弃凶逃跑,实属可恶。太爷,准是这个混帐王八羔子!”这时,乡亲们才知道这是林宝干的,各个都恨得咬牙切齿。
县太爷命道:“你马上和乡亲们一起,埋葬父女俩,会同韩高生,共办此事。然后到公衙里领一份海捕公文。”“好,太爷,草民听命了。”县太爷摆手,带着三班回转衙门,他立即写了一份海捕公文,可以越境,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算。盖上大印之后,交给任元,又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二十两文银:“本人钦佩你的行为,这作为嘉奖当路费,以捉拿贼人白玉人林宝,让他归案。”
“谢过大老爷。”任元把公文及钱都带好了,打官衙里出来。任元先围着这会稽城访了几天。
老义士琢磨,他杀了人了,也知道老百姓都恨他,他还在城里吗?既然有海捕公文,我不如到外地去访。这样,任元回到家中安置了一下,禀明了老母亲,老太太也乐意。任元把链子镢带好,银两路费打在小包里,把海捕公文带好了,越境捕盗,可就从浙江往北来了。过了长江,来到苏杭三江地面,再往北走,来到徐州铜山,来到山东又到了北六省。走临清,奔德州,走河间,奔霸州,最后往北京来了。
来到北京城,住到关厢一个店中,每天查寻,万一在北京城把林宝拿住,也未可知。今天,任老义士爷来到了前门,看到前面围了一大圈子人,进来这么一瞧:前面有一个槟榔铺,看见一个穿黄格纱袍捻槟榔的。任老义士爷心说:只不过是一种鹰爪力,在众人面前哗众取宠。你把人家的槟榔都给捻碎了不说,也耽误人家的生意,影响人家营业。任老义士爷这才过去捻那人的黄格纱袍。
这个捻槟榔的也是会稽城人氏,住南门外四十里地。那儿有个小村叫隐贤村。此人复姓欧阳,单字名君,江湖人称神龙手欧阳君。掌中一对亮银链子钹,内外两家功夫具臻绝顶。他跟任元谁都知道谁,但是谁都没访过谁,这叫对兵不斗。武林当中,在他们之前有一位老前辈叫小方朔欧阳德,这个欧阳君就是欧阳德的后代。这天,吃完早饭以后,底下人进来对欧阳君说:“老员外爷,您的表兄章成锦章老先生来了。”哥儿俩见过面,行过礼坐下了。“唔呀,老哥哥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?”章成锦唉声叹气:“表弟呀,我有一件对不起人的事,你得帮助我,助我一臂之力,不然的话我死了也对不起人哪。”就把城里头林儒生夫妇死后,有这么个孩子如此这般……,最后道:“他镖打恩师,逼死师妹,弃凶逃走,万人动怒。有仁义屯的清风羽士任元自告奋能,要捉拿白玉人林宝,可林宝是我给介绍的呀,当初我要知道他这样,还不如让他冻死饿死呢,没想到他恩将仇报。表弟,你得给我帮个忙啊!”欧阳爷摇了摇头:“老哥哥,这件事我是不能管的。”“啊?你为什么不管呀?”“如果我要答应你,我就得把林宝拿住,让他归案。如果我办不到的话,受人之托,不能忠人之事,言而无信,那我就枉为义士。”
“表弟,本地区发生这种逆伦事情,你不管,难道说你就够英雄了吗?”“唔呀,老哥哥,我可以充耳不闻嘛!我为什么不应哥哥你,你可想一想:第一,我没有地方公文,我拿到了人,官凭文书私凭印信,我往哪里交待?第二,林宝我也不认识呀,即便我跟他走到对面,我也不晓得他呀。”“我跟你说,这林宝长得一人来高,脸儿似长不长,似圆不圆,似黑不黑,似白不白……。”
“不要说啦,这话说了半天管什么用呀?都是一人来高,你也一人来高,我也一人来高,他也一人来高。”章成锦耍赖了:“你必须管,不管不成。路费由我来掏。”“钱嘛,那是小事。”“表弟身为侠义,见到这事你不能见义勇为,那还称哪家的侠义?那成了瞎义了!”“不管怎么说,我是不认识他呀。”“有很多朋友都认识他,我在这里跟你说说,再带你到别处访访这些认识他的人,大家凑起来让你脑子里有个轮廓,见到林宝能认识他就行了。”欧阳君无奈,把自己的亮银链子钹带好后,章老先生带着他到各处访问。
两人走出门四五里地,北面有个树林,就听见树林里有人喊:“章大哥,章大哥!您站一站,您干什么去呀?”欧阳君和章成锦都站住了。打树林里出来个人,也就在二十几岁不到三十,圆方脸,重重的眉毛,大大的眼睛,矬胖子,穿着一身蓝,辫子盘着。章成锦这么一瞧,噢,认识。这个人是北门里何记布铺的掌柜,姓何,名字叫何瑞生。他在北门里开了个一间门脸的布铺。现在北门里出了袁泰家这么一件事,何瑞生心说:林宝哇!袁老头父女对你多好哇,你恩将仇报,你是衣冠禽兽哇!我姓何的逮着你,嘿!我不打你,我也不骂你,非拿修脚刀修你不成!你办的这叫什么事?小子我非找着你。刚巧这一次,他打西南来,要回城。他走到这片树林就听见树林的北边喊:“合字,我给你戳的那朵呢?你给我得了。”“这还行啊,别把我也搭进去啦。”何瑞生赶紧藏在一棵大树后头,往北面一看,见白玉人林宝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,拿着把小链,辫子盘在脑袋上,反正也不是个好人。何瑞生这个乐啊:林宝呀,该着你打官司!这回,你的脑袋就得掉下来了!
林宝怎么没走呀?他走不了呀,因为筛月庵有个不守清规的尼姑凤清还拉着他呢。林宝没办法了,便来到城西王家营一个叫王均的朋友家。林宝一叫门,王均把他带进去问:“你有什么事呀?”“哥哥呀,我求您来了,您给我指条明路。”“怎么啦?”林宝就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一说。王均一听,心说:这小子丧尽天良呀,我是个臭贼,你办出这事连我都不如!我本应当把你拿了,可惜我没这么大能耐。“哎呀,兄弟你怎么办出这事来?”
林宝说:“那没法子,我赶上这事了,哥哥你得给我指条明路。”“兄弟,会稽你可不能呆了,你得远走高飞。过个三年五年风声下去了,你还可以回来。不然的话,你在这非得被抓住不可。”“那您说我去哪儿,我举目无亲哪!”“这样吧,我给你写一封信,你去北京。德胜门外二十里有个小村叫甜井村,甜井村住着我的一个朋友,叫阚子良,他是专做南北东西四路飞虎厅、二十州县的买卖,坐地分赃。他是个人物,你到他那儿做个伙计,在北京忍个三年二年的。”“行啊!”破坏星王均把信写好了,林宝把信收起来。
过了几天,今天王均正碰上他,说:“你要不走,可把这信给我,你又让筛月庵的小姑子给迷住了吧?”王均与林宝的对话,何瑞生都听见了。林宝说:“哥哥,那么……我到筛月庵跟她说一声,马上就奔北京,哥哥您放心好了。”
说着话,林宝打这可就奔了筛月庵。何瑞生一想:我找我哥哥去吧,我有心动手,可干不过他。甭说俩,一个我也惹不起,我把哥哥齐举齐大鹏找来,让我哥哥对付他。何瑞生从这撒腿奔齐家营,没想到刚跑出树林就碰上章成锦了。章成锦说:“你别去了,我给你介绍介绍,这是我的表弟,隐贤村的神龙手欧阳君。”又对欧阳君说:“贤弟,他是北门里何家布铺的何瑞生。”
何瑞生道:“哎哟,您是欧阳义士爷。久仰您的大名,我给您磕头。”“哎呀,兄弟,起来起来,不要客气,你准知道这个林宝去筛月庵了?”“这个没错了,您哪!”欧阳君对章成锦说:“哥哥,你回家吧。”又对何瑞生说道:“你也不要找齐大鹏去了,你就放心好了。”“那太好了,事不宜迟,咱们哥儿俩赶紧走。”何瑞生心说:我跟我师哥齐大鹏练了好几年了,能为大小不提,我这脚程可很快呀!嘿,我跟他赛赛腿,瞧瞧神龙手欧阳君的腿有多快。“欧阳义士,咱们哥儿俩可得快着点儿。”“我可以跟你快点儿走。”
何瑞生撒腿就跑。一边跑一边看,老义士脚底下如同闪电,“噌”地一下就窜到前头去了。这样,两人来到筛月庵,神龙手欧阳义士施绝技要捉拿林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