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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史·列传·卷四十八

李延寿

原文

陆澄陆慧晓陆杲

澄少好学,博览无所不知,行坐眠食,手不释卷。宋泰始初,爲尚书殿中郎,议皇后讳班下应依旧称姓。左丞徐爰案司马孚议皇后不称姓,春秋逆王后于齐,并不言姓。澄以意立议,坐免官,白衣领职。

郎官旧坐杖,有名无实,澄在官积前后罚凡至千数。后兼左丞。

泰始六年,诏皇太子朝服衮冕九章,澄与仪曹郎丘仲起议:“服冕以朝,实着经文,秦除六冕,汉明还备。魏、晋以来,不欲令臣下服衮冕,故位公者加侍官。今皇太子礼绝群后,宜遵圣王盛典,革近代之制。”累迁御史中丞。

齐建元元年,骠骑谘议沈宪等家奴客爲劫,子弟被劾,宪等晏然。左丞任遐奏澄不纠,请免澄官。上表自理,言旧例无左丞纠中丞之义。诏外详议。尚书令褚彦回检宋以来左丞纠正而中丞不纠免官者甚衆,奏澄“謏闻肤见,贻挠后昆,上掩皇明,下笼朝议。请以见事免澄所居官”。诏澄以白衣领职。

永明元年,累迁度支尚书,寻领国子博士。尚书令王俭谓之曰:“昔曹志、缪悦爲此官,以君系之,始无惭德。”俭尝问澄曰:“崇礼门有鼓而未尝鸣,其义安在?”答曰:“江左草创,崇礼闼皆是茅茨,故设鼓,有火则扣以集衆,相传至今。”又与俭书陈:“王弼注易,玄学之所宗。今若弘儒,郑注不可废。并言左氏杜学之长。谷梁旧有麋信,近益以范宁,不足两立。世有一孝经,题爲郑玄注,观其用辞,不与注书相类。案玄自序所注衆书,亦无孝经。且爲小学之类,不宜列在帝典。”

俭答曰:“易体微远,实贯群籍,岂可专据小王便爲该备,依旧存郑,高同来说。元凯注传,超迈前儒,谷梁小书,无俟两注。存麋略范,率由旧式。凡此诸议,并同雅论。疑孝经非郑所注,仆以此书明百行之首,实人伦所先,七略、艺文并陈之六艺,不与苍颉、凡将之流也。郑注虚实,前代不嫌,意谓可安,仍旧立置。”

俭自以博闻多识,读书过澄。澄谓曰:“仆少来无事,唯以读书爲业;且年位已高。令君少便鞅掌王务,虽复一览便谙,然见卷轴未必多仆。”俭集学士何宪等盛自商略,澄待俭语毕,然后谈所遗漏数百十条,皆俭所未睹。俭乃叹服。俭在尚书省出巾箱几案杂服饰,令学士隶事事多者与之,人人各得一两物。澄后来,更出诸人所不知事,复各数条,并旧物夺将去。

转散骑常侍,秘书监,吴郡中正,光禄大夫,加给事中,寻领国子祭酒。竟陵王子良得古器,小口方腹,而底平可容七八升,以问澄。澄曰:“此名服匿,单于以与苏武。”子良详视器底有字,彷佛可识,如澄所言。

隆昌元年,以老疾,转光禄大夫,加散骑常侍,未拜,卒,諡静子。

澄当世称爲硕学,读易三年不解文义,欲撰宋书竟不成。王俭戏之曰:“陆公,书厨也。”家多坟籍,人所罕见,撰地理书及杂传,死后乃出。

澄弟鲜,得罪宋世,当死。澄于路见舍人王道隆叩头流血,以此见原。扬州主簿顾测以两奴就鲜质钱,鲜死,子晖诬爲买券。澄爲中丞,测遂爲澄所抑,世以此少之。

陆慧晓字叔明,吴郡吴人,晋太尉玩之玄孙也。自玩至慧晓祖万载,世爲侍中,皆有名行。慧晓伯父仲元,又爲侍中,时人方之金、张二族。

父子真,仕宋爲海陵太守。时中书舍人秋当见幸,家在海陵,假还葬父,子真不与相闻。当请发人修桥,又以妨农不许。彭城王义康闻而赏之。王僧达贵公子孙,以才傲物,爲吴郡太守,入昌门曰:“彼有人焉。顾琛一公两掾,英英门户;陆子真五世内侍,我之流亚。”子真自临海太守眼疾归,爲中散大夫,卒。

慧晓清介正立,不杂交游,同郡张绪称之曰:“江东裴、乐也。”初应州郡辟,举秀才,历诸府行参军,以母老还家侍养,十馀年不仕。

齐高帝辅政,除爲尚书殿中郎。邻族来相贺,慧晓举酒曰:“陆慧晓年踰三十,妇父领选,始作尚书郎,卿辈乃复以爲庆邪?”

高帝表禁奢侈,慧晓撰答诏草,爲帝所赏,引爲太傅东合祭酒。齐建元初,迁太子洗马。庐江何点常称“慧晓心如照镜,遇形触物,无不朗然。王思远恒如怀冰,暑月亦有霜气”。当时以爲实录。

慧晓与张融并宅,其间有池,池上有二株杨柳。点叹曰:“此池便是醴泉,此木便是交让。”及武陵王晔守会稽,上爲精选僚吏,以慧晓爲征虏功曹,与府参军沛国刘璡同从述职。璡清介士也,行至吴,谓人曰:“吾闻张融与慧晓并宅,其间有水,此必有异味。”故命驾往酌而饮之。曰:“饮此水,则鄙吝之萌尽矣。”

何点荐慧晓于豫章王嶷,补司空掾,加以恩礼。累迁安西谘议、领冠军录事参军。

武帝第三子庐陵王子卿爲南豫州刺史,帝称其小名谓司徒竟陵王子良曰:“乌熊痴如熊,不得天下第一人爲行事,无以压一州。”既而曰:“吾思得人矣。”乃使慧晓爲长史、行事。别帝,问曰:“卿何以辅持庐陵?”答曰:“静以修身,俭以养性。静则人不扰,俭则人不烦。”上大悦。

后爲司徒右长史。时陈郡谢朏爲左长史,府公竟陵王子良谓王融曰:“我府前世谁比?”融曰:“明公二上佐,天下英奇,古来少见其比。”子良西邸抄书,令慧晓参知其事。

寻迁西阳王征虏、巴陵王后军、临汝公辅国三府长史,行府州事。复爲西阳王左军长史,领会稽郡丞,行郡事。隆昌元年,徙爲晋熙王冠军长史、江夏内史,行郢州事。慧晓历辅五政,立身清肃,僚佐以下造诣,必起送之。或谓慧晓曰:“长史贵重,不宜妄自谦屈。”答曰:“我性恶人无礼,不容不以礼处人。”未尝卿士大夫,或问其故,慧晓曰:“贵人不可卿,而贱者乃可卿,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。”终身常呼人位。

建武初,除西中郎长史,行事、内史如故。俄征黄门郎,未拜,迁吏部郎。尚书令王晏选门生补内外要局,慧晓爲用数人而止。晏恨之。送女妓一人,欲与申好,慧晓不纳。吏曹都令史历政来谘执选事,慧晓任己独行,未尝与语。帝遣主书单景隽谓曰:“都令史谙悉旧贯,可共参怀。”慧晓谓景隽曰:“六十之年,不复能谘都令史爲吏部郎也。上若谓身不堪,便当拂衣而退。”帝甚惮之。后欲用爲侍中,以形短小乃止。出爲晋安王镇北司马、征北长史、东海太守,行府州事。入爲五兵尚书,行扬州事。崔慧景事平,领右军将军。出监南徐州。朝议又欲以爲侍中,王亮曰:“济、河须人,今且就朝廷借之,以镇南兖州。”王莹、王志皆曰:“侍中弥须英华,方镇犹应有选者。”亮曰:“角其二者,则貂璫缓,拒寇切。当今朝廷甚弱,宜从切者。”乃以爲辅国将军、南兖州刺史,加督。至镇,俄尔以疾归。卒,赠太常。

三子:僚、任、倕并有美名,时人谓之三陆。初授慧晓兖州,三子依次第各作一让表,辞并雅丽,时人叹伏。僚学涉子史,长于微言。美姿容,须眉如画。位西昌侯长史、蜀郡太守。倕字佐公,少勤学,善属文。于宅内起两茅屋,杜绝往来,昼夜读书,如此者数岁。所读一遍,必诵于口。尝借人汉书,失五行志四卷,乃暗写还之,略无遗脱。幼爲外祖张岱所异。岱尝谓诸子曰:“此儿,汝家阳元也。”十七,举本州秀才。刺史竟陵王子良开西邸,延英俊,倕预焉。

梁天监初,爲右军安成王主簿,与乐安任昉友,爲感知己赋以赠昉,昉因此名以报之。及昉爲中丞,簪裾辐凑,预其燕者,殷芸、到溉、刘苞、刘孺、刘显、刘孝绰及倕而已,号曰“龙门之游。”虽贵公子孙不得预也。迁临川王东曹掾。

梁武帝雅爱倕才,乃敕撰新漏刻铭,其文甚美。迁太子中舍人,又诏爲石阙铭,敕褒美之,赐绢三十匹。累迁太常卿,卒。子缵早慧,七岁通经,爲童子郎,卒。次缅,有似于倕,一看殆不能别。

缮字士繻,倕兄子也。父任,御史中丞。缮幼有志尚,以雅正知名。梁承圣中,爲中书侍郎,掌东宫管记。魏平江陵,缮微服遁还建邺。

绍泰元年,除司徒右长史、御史中丞,以父任所终,固辞。陈武帝作辅,爲司徒司马。及受命,位侍中。出爲新安太守。文帝嗣位,征爲中庶子,领步兵校尉,掌东宫管记。缮仪表端丽,进退闲雅,趋步蹑履,文帝使太子诸王咸取则焉。

后复拜御史中丞,犹以父所终,固辞,不许,乃权换廨宇,徙以居之。太建中,历度支尚书,侍中,太子詹事,尚书右仆射。寻迁左仆射,参掌选事。别敕与徐陵等七人参议政事。卒,赠特进,諡曰安子。以缮东宫旧臣,特赐祖奠。

缮子辩慧,年数岁,诏引入殿内,进止有父风,宣帝因赐名辩慧字敬仁。缮兄子见贤亦方雅,位少府卿,卒。闲字遐业,慧晓兄子也。有风概,与人交不苟合,少爲同郡张绪所知。仕至扬州别驾。齐明帝崩,闲谓所亲人曰:“宫车晏驾,百司将听冢宰。主王地重才弱,必不能振,难将至矣。”乃感心疾,不复预州事。

永元末,刺史始安王遥光据东府作乱,或劝去之。闲曰:“吾爲人吏,何可逃死。”台军攻陷城,闲以纲佐被收,至杜姥宅,尚书令徐孝嗣啓闲不预逆谋。未及报,徐世标命杀之。闲四子:厥、绛、完、襄也。绛字魏卿,时随闲,抱颈求代死,不获,遂以身蔽刀刃,行刑者俱害之。

厥字韩卿,少有风概,好属文。齐永明九年,诏百官举士,同郡司徒左西曹掾顾暠之表荐厥,州举秀才。

时盛爲文章,吴兴沈约、陈郡谢朓、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,汝南周顒善识声韵。约等文皆用宫商,将平上去入四声,以此制韵,有平头、上尾、蜂腰、鹤膝。五字之中,音韵悉异,两句之内,角征不同,不可增减。世呼爲“永明体”。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其事,厥与约书曰:

范詹事自序:“性别宫商,识清浊,特能适轻重,济艰难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,纵有会此者,不必从根本中来。”尚书亦云:“自灵均以来,此秘未睹。或暗与理合,匪由思至。张、蔡、曹、王曾无先觉,潘、陆、顔、谢去之弥远。”大旨欲“宫商相变,低昂舛节,若前有浮声,则后须切响,一简之内,音韵尽殊,两句之中,轻重悉异”。辞既美矣,理又善焉;但观历代衆贤似不都闇此处,而云“此秘未睹”,近于诬乎。案范云“不从根本中来”,尚书云“匪由思至”,斯则揣情谬于玄黄,擿句着其音律也。范又云“时有会此者”,尚书云“或闇与理合”。则美咏清讴,有辞章调韵者,虽有差谬,亦有会合。推此以往,可得而言。夫思有合离,前哲同所不免,文有开塞,即事不得无之。子建所以好人讥弹,士衡所以遗恨终篇。既曰遗恨,非尽美之作。理可诋诃,君子执其诋诃,便谓合理爲闇,岂如指其合理,而寄诋诃爲遗恨邪。

自魏文属论,深以清浊爲言,刘桢奏书,大明体势之致。龃龉妥怗之谈,操末续巅之说,兴玄黄于律吕,比五色之相宣。苟此秘未睹,兹论爲何所指邪?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征,但未屈曲指的,若今论所申。至于掩瑕藏疾,合少谬多,则临淄所云“人之着述,不能无病”者也。非知之而不改,谓不改则不知,斯曹、陆又称“竭情多悔,不可力强”者也。今许以有病有悔爲言,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。引其不了不合爲闇,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?意者亦质文时异,今古好殊,将急在情物,而缓于章句。情物,文之所急,美恶犹且相半;章句,意之所缓,故合少而谬多。义兼于斯,必非不知明矣。长门、上林,殆非一家之赋,洛神、池雁,便成二体之作。孟坚精正,咏史无亏于东主,平子恢富,羽猎不累于凭虚。王粲初征,他文未能称是,杨修敏捷,暑赋弥日不献。率意寡尤,则事促乎一日,翳翳愈伏,而理赊于七步。一人之思,迟速天悬,一家之文,工拙壤隔,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?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,不得言曾无先觉也。约答曰:

宫商之声有五,文字之别累万。以累万之繁,配五声之约,高下低昂,非思力所学,又非止若斯而已。十字之文,颠倒相配,字不过十,巧历已不能尽,何况复过于此者乎?灵均以来,未经用之于怀抱,固无从得其髣佛矣。若斯之妙,而圣人不尚,何耶?此盖曲折声韵之巧,无当于训义,非圣哲玄言之所急也,是以子云譬之“雕虫篆刻”,云“壮夫不爲”。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、商征之别。虽知五音之异,而其中参差变动,所昧实多,故鄙意所谓“此秘未睹”者也。以此而推,则知前世文士,便未悟此处。若以文章之音韵,同弦管之声曲,美恶妍蚩,不得顿相乖反,譬犹子野操曲,安得忽有阐缓失调之声。以洛神比陈思他赋,有似异手之作,故知天机啓,则律吕自调,六情滞,则音律顿舛也。士衡虽云焕若缛锦,宁有濯色江波,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。此则陆生之言,即复不尽者矣。韵与不韵,复有精粗,轮扁不能言之,老夫亦不尽辩此。约论四声,妙有诠辩,而诸赋亦往往与声韵乖。

时有王斌者,不知何许人。着四声论行于时。斌初爲道人,博涉经籍,雅有才辩,善属文,能唱导而不修容仪。尝弊衣于瓦官寺听云法师讲成实论,无复坐处,唯僧正慧超尚空席,斌直坐其侧。慧超不能平,乃骂曰:“那得此道人,禄蔌似队父唐突人。”因命驱之。斌笑曰:“既有叙勋僧正,何爲无队父道人。”不爲动。而抚机问难,辞理清举,四座皆属目。后还俗,以诗乐自乐,人莫能名之。

永元元年,始安王遥光反,厥父闲被诛,厥坐系尚方。寻有赦,厥感恸而卒,年二十八。文集行于世。

时有会稽虞炎以文学与沈约俱爲文惠太子所遇,意眄殊常,官至骁骑将军。

襄字师卿,厥第四弟也。本名衰字赵卿,有奏事者误字爲襄,梁武帝乃改爲襄字师卿。

天监三年,都官尚书范岫表荐襄,起家着作佐郎。后昭明太子统闻襄业行,啓武帝引与游处。自庐陵王记室除太子洗马,迁中舍人,并掌管记。出爲扬州中从事,以父终此官,固辞。武帝不许,听与府司马换廨居之。

昭明太子敬耆老,襄母年将八十,与萧琛、傅昭、陆杲每月常遣存问,加赐珍羞衣服。襄母常卒患心痛,医方须三升粟浆。时冬月,日又逼暮,求索无所,忽有老人诣门货浆量如方剂。始欲酬直,无何失之,时以襄孝感所致。

后爲太子家令,复掌管记,母忧去职。襄年已五十,毁顿过礼,太子忧之,日遣使诫喻。

中大通七年,爲鄱阳内史。先是郡人鲜于琮服食修道法,常入山采药,拾得五色幡毦,又于地中得石玺,窃怪之。琮先与妻别室,望琮所处常有异气,益以爲神。大同元年,遂结门徒杀广晋令王筠,号上愿元年,署置官属。其党转相诳惑,有衆万馀人,将出攻郡。襄先已率人吏修城隍爲备,及贼至破之,生获琮。时邻郡豫章、安成等守宰案其党与,因求货贿,皆不得其实。或有善人尽室罹祸,唯襄郡枉直无滥。人作歌曰:“鲜于抄后善恶分,人无横死赖陆君。”

又有彭、李二家,先因忿争,遂相诬告。襄引入内室,不加责诮,但和言解喻之。二人感恩,深自悔咎。乃爲设酒食令其尽欢,酒罢同载而还,因相亲厚。人又歌曰:“陆君政,无怨家。斗既罢,雠共车。”在政六年,郡中大宁。郡人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诣阙拜表,陈襄德化,求于郡立碑,降敕许之。又表乞留襄,襄固乞还。

太清元年,爲度支尚书。侯景围台城,以襄直侍中省。城陷,襄逃还吴。景将宋子仙进攻钱唐,会海盐人陆黯举义袭郡,杀僞太守苏单于,推襄行郡事。时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逃贼入吴,襄遣迎宁爲盟主,遣黯及兄子映公帅衆蹑子仙,与战,黯败走,吴下军闻之亦散。襄匿于墓下,一夜忧愤卒。

襄弱冠遭家祸,释服犹若居忧,终身蔬食布衣,不听音乐,口不言杀害五十年。侯景平,元帝赠侍中,追封余干县侯。

云公字子龙,襄兄完子也。完位甯远长史、琅邪彭城二郡丞。

云公五岁诵论语、毛诗,九岁读汉书,略能记忆。从祖倕与沛国刘显质问十事,云公对无所失,显叹异之。及长,好学,有才思,爲平西湘东王绎行参军。云公先制太伯庙碑,吴兴太守张缵罢郡经途,读其文叹曰:“今之蔡伯喈也。”缵至都掌选,言之武帝,召爲尚书仪曹郎,入直寿光省,以本官知着作郎事。累迁中书黄门郎,兼掌着作。

云公善弈碁,尝夜侍坐,武冠触烛火。帝笑谓曰:“烛烧卿貂。”帝将用爲侍中,故以此戏之。时天泉池新制鯿鱼舟,形阔而短,帝暇日常泛此舟,朝中唯引太常刘之遴、国子祭酒到溉、右卫朱异,云公时年位尚轻亦预焉。

太清元年卒,张缵时爲湘州,与云公叔襄兄晏子书曰:“都信至,承贤兄子贤弟黄门殒逝,非唯贵门丧宝,实有识同悲。”其爲士流称重如此。

云公从父兄才子,亦有才名,位太子中庶子、廷尉,与云公并有文集行于世。

云公子琼字伯玉,幼聪慧,有思理。六岁爲五言诗,颇有词采。大同末,云公受梁武帝诏校定碁品,到溉、朱异以下并集。琼时年八岁,于客前覆局,由是都下号曰神童。异言之武帝,召见,琼风神警亮,进退详审,帝甚异之。

十一,丁父忧,毁瘠有至性,从祖襄叹曰:“此儿必荷门基,所谓一不爲少。”及侯景作逆,携母避地于县之西乡,勤苦读书,昼夜无怠,遂博学善属文。

陈天嘉中,以文学累迁尚书殿中郎。琼素有令名,深爲陈文帝所赏。及讨周迪、陈宝应等,都官符及诸大手笔,并中敕付琼。迁新安王文学,掌东宫管记。

及宣帝爲司徒,妙简僚佐,吏部尚书徐陵荐琼于宣帝,言琼“识具优敏,文史足用,进居郎署,岁月过淹,左西掾缺,允膺兹选,虽阶次小踰,其屈滞已积”。乃除司徒左西掾。寻兼通直散骑常侍,聘齐。

太建中爲给事黄门侍郎,转中庶子,领大着作,撰国史。后主即位,直中书省,掌诏诰。至德元年,除度支尚书,参选事,掌诰诏,并判廷尉、建康二狱事。初,琼父云公奉梁武敕撰嘉瑞记,琼述其旨而续焉,自永定讫于至德,勒成一家之言。迁吏部尚书,着作如故。琼详练谱牒,雅有识鉴。先是吏部尚书宗元饶卒,尚书右仆射袁宪举琼,宣帝未之用,至是居之,号爲称职。

琼性谦俭,不自封植,虽位望日隆,而执志逾下。园池室宇,无所改作,车马衣服,不尚鲜华,四时禄俸,皆散之宗族,家无馀财。暮年深怀止足,思避权要,恒谢疾不视事。

俄丁母忧。初琼之侍东宫,母随在官舍,及丧还乡,诏加赙赠,后主自制志铭,朝野荣之。琼哀慕过毁,以至德四年卒。有集二十卷行于世。

子从典,字由仪,幼聪敏。年八岁,读沈约集,见回文研铭,援笔拟之,便有佳致。十二作柳赋,其词甚美。从父瑜特所赏爱。及瑜将终,命家中坟籍皆付之,从典乃集瑜文爲十卷,仍制集序,其文甚工。

从典笃好学业,博涉群书,位太子洗马、司徒左西掾。陈亡入隋,位着作佐郎。尚书右仆射杨素奏从典续司马迁史记迄于隋,其书未就,坐弟受汉王谅职免。后卒于南阳县主簿。

琰字温玉,琼之从父弟也。父令公,梁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。

琰幼孤,好学,有志操,州举秀才。累迁宣惠始兴王外兵参军,直嘉德殿学士。陈文帝听览馀暇,颇留心史籍,以琰博学,善占诵,引置左右。尝使制刀铭,琰援笔即成,无所点窜,帝嗟赏久之,赐衣一袭。俄兼通直散骑常侍,副琅邪王厚聘齐,至邺而厚卒,琰爲使主。时年二十馀,风气韶亮,占对闲敏,齐士大夫甚倾心焉。太建初,爲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,兼东宫管记。丁母忧去官,卒。至德二年,追赠司农卿。

琰寡欲,鲜矜竞,游心经籍,晏如也。所制文笔,多不存本,后主求其遗文,撰成二卷。

弟瑜字干玉,少笃学,美词藻,州举秀才。再迁军师晋安王外兵参军,东宫学士。兄琰时爲管记,并以才学娱侍左右,时人比之二应。

太建中,累迁太子洗马,中舍人。瑜聪敏强记,常受庄、老于汝南周弘正,学成实论于僧滔法师,并通大旨。时皇太子好学,欲博览群书,以子集繁多,命瑜抄撰,未就而卒。太子爲之流涕,亲制祭文,仍与詹事江总论述其美,词甚伤切。至德二年,追赠光禄卿。有集十卷。瑜有从父兄玠,从父弟琛。玠字润玉,梁大匠卿晏子之子也。弘雅有识度,好学能属文。后主在东宫,征爲管记,仍兼中舍人。寻以疾失明。将还乡里,太子解衣赠之,爲之流涕。太建八年卒,至德二年,追赠少府卿。有集十卷。

琛字洁玉,宣毅临川王长史丘公之子也。少警俊,事后母以孝闻。后主嗣位,爲给事黄门侍郎、中书舍人,参掌机密。琛性颇疏,坐漏泄禁中语,诏赐死。

陆杲字明霞,吴郡吴人也。祖徽字休猷,宋补建康令,清平无私,爲文帝所善。元嘉十五年,除平越中郎将、广州刺史,加督,清名亚王镇之,爲士庶所爱咏。二十三年,爲益州刺史,亦加督,恤隐有方,威惠兼着,寇盗静息,人物殷阜,蜀土安之。卒于官,身亡之日,家无馀财,文帝甚痛惜之,諡曰简子。父叡,扬州中从事。

杲少好学,工书画,舅张融有高名,杲风韵举止颇类,时称曰。“无对日下,唯舅与甥”。爲尚书殿中曹郎,拜日,八坐丞郎并到上省交礼,而杲至晚,不及时刻,坐免官。后爲司徒从事中郎。梁台建,爲相国西曹掾。

天监五年,位御史中丞。性婞直,无所顾望。时山阴令虞肩在任赃汙数百万,杲奏收劾之。中书舍人黄睦之以肩事托杲,杲不答。梁武闻之以问杲,杲答曰:“有之。”帝曰:“识睦之不?”答曰:“臣不识其人。”时睦之在御侧,上指示曰:“此人是也。”杲谓曰:“君小人,何敢以罪人属南司。”睦之失色。领军将军张稷是杲从舅,杲尝以公事弹稷,稷因侍宴诉帝曰:“陆杲是臣亲通,小事弹臣不贷。”帝曰:“杲职司其事,卿何得爲嫌。”杲在台,号不畏强御。

爲义兴太守,在郡宽惠,爲下所称。历左户尚书,太常卿。出爲临川内史,将发,辞武帝,于坐通啓,求募部曲。帝问何不付所由呈闻。杲答所由不爲受。帝颇怪之,以其临路不咎问。后入爲金紫光禄大夫、特进。卒,諡质子。杲素信佛法,持戒甚精,着沙门传三十卷。

弟煦,学涉有思理,位太子家令,撰晋书未就。又着陆史十五卷,陆氏骊泉志一卷,并行于时。

子罩字洞元,少笃学,多所该览,善属文。简文居蕃,爲记室参军,撰帝集序。稍迁太子中庶子,掌管记,礼遇甚厚。大同七年,以母老求去,公卿以下祖道于征虏亭,皇太子赐黄金五十斤,时人方之疏广。母终,后位终光禄卿。

初,简文在雍州,撰法宝联璧,罩与群贤并抄掇区分者数岁。中大通六年而书成,命湘东王爲序。其作者有侍中国子祭酒南兰陵萧子显等三十人,以比王象、刘邵之皇览焉。

论曰:陆澄学称博古,而用不合今。夫干将见重于时,贵其所以立断,于事未能周务,书厨得所讥矣。叔明持身有检,殆爲人望,雅道相传,可谓载德者也。杲谅直见称,罩文以取达,亦足美乎。旧陆徽着传,事迹盖寡,今以附孙杲上云。


译文

陆慧晓字叔明,吴郡吴县人,是晋朝太尉陆玩的玄孙。从陆玩到陆慧晓的祖父陆万载,世代为侍中,都有著名的行事,陆慧晓的伯父陆仲元,又做侍中,当时的人们把他们比作金、张二族。

他的父亲陆子真,在宋朝做官为海陵太守。当时中书舍人秋当被宠幸,他的家在海陵,请假回家埋葬父亲,陆子真并不去他家拜望。秋当请派人修桥,又因为妨碍农活而不答应。彭城王刘义康听到后非常欣赏他。王僧达是贵公的子孙,恃才骄傲,做吴郡太守,进入昌门时说:“那里有人才啊!顾琛一公两掾,英才门第;陆子真五世做内侍,和我是同一类人物。”陆子真因为眼病而由临海太守辞归,为中散大夫,去世。

陆慧晓清正耿直,不交杂乱人员,同郡的张绪称赞说:“这是江东的裴、乐啊!”最初应州郡的聘请,举为秀才,经历过各府行参军,因为母亲年老回家奉养,十余年没有做官。

齐高帝辅政,任命他为殿中郎。邻族都来庆贺,陆慧晓举起酒杯说:“陆慧晓年龄已过了三十,妻子的父亲主管选任,才做了个尚书郎,你们还认为值得再来庆贺么?”

高帝上表禁止奢侈,陆慧晓撰写答诏的草稿,为高帝所欣赏,引他担任太傅东阁祭酒。齐朝建元初年,调为太子洗马。庐江何点常常说:“陆慧晓心如明镜,遇形触物,无不清清楚楚。王思远心像怀冰,暑月也有霜气。”当时人们认为是实录。

陆慧晓与张融宅院相连,中间有一个水池,池上有两棵柳树。何点叹息说:“这池子便是醴泉,这树便是交让。”到了武陵王萧晔做会稽太守,皇上为他精选官吏,以陆慧晓为征虏功曹,与府参军沛国的刘..一同跟随前往就职。刘..是个清正的士人,行到吴地,对别人说:“我听说张融与陆慧晓连宅,中间有水,这里必定有奇异的味道。”所以命令车驾前往舀水来喝。他说:“喝了这里的水,则卑鄙吝啬的念头都会消尽。”

何点向豫章王萧嶷推荐陆慧晓,补任司空掾,加以礼遇。逐步升迁为安西咨议、兼任冠军录事参军。

武帝的第三个儿子庐陵王萧子卿为南豫州刺史,武帝叫着他的小名对司徒竟陵王萧子良说:“乌熊这个孩子痴呆如熊,不能得到天下第一人作为行事,就无法压住一州。”随后又说:“我想到了一个人。”于是就让陆慧晓为长史、行事。告别武帝的时候,武帝问他说:“卿怎样辅持庐陵王呢?”回答说:“安静以便修身,俭朴以便养性。安静则世人不扰乱,俭朴则世人不忧烦。”皇上非常高兴。

后来担任司徒右长史。当时陈郡的谢籫为左长史,府公竟陵王萧子良对王融说:“我府中的佐官,以前的人谁能相比?”王融说:“明公的两个上佐,是天下的英奇,古来很少有人能比。”萧子良在西院抄书,让陆慧晓参与此事。

不久调任西阳王征虏、巴陵王后军、临汝公辅国三府长史,行府州事。又担任西阳王左军长史,兼会稽郡丞,行郡事。隆昌元年(494),调任晋熙王冠军长史、江夏内史,行郢州事。陆慧晓先后共做了五次辅政,立身清正,僚佐以下的人来访,必定起身相送。有人对陆慧晓说:“长史身份贵重,不应妄自谦让。”他回答说:“我生性讨厌别人无礼,不容不以礼待人。”他不曾称士大夫为卿,有人问他是什么缘故,陆慧晓说:“贵人不可以称卿,而贱者才可以称卿,人一生中怎么能在心里老是想着轻重呢!”他终身经常都是称呼人的职位。

建武初年,他被任命为西中郎长史,行事、内史职务依旧。不久征为黄门郎,还没有上任,调为吏部郎。尚书令王晏挑选自己的学生补任朝内外的要职,陆慧晓只为他任用了几个人就停止了。王晏十分恼恨他。他把一个女妓送给陆慧晓,想和他搞好关系,陆慧晓不接受。吏曹都令史被派来做选拔人才的顾问,陆慧晓一意独行,不曾和他商量。明帝派主书单景俊对他说:“都令史熟悉旧的人事情况,可以一齐商议。”陆慧晓对单景俊说:“六十的年龄,不能再靠咨询都令史来做吏部郎了。皇上如果认为我不能胜任,我便应当拂衣而退。”明帝很怕他。后来想用他为侍中,因为他身材矮小而作罢。

后来调出京城担任晋安王镇北司马、征北长史、东海太守,负责府州事务。又入京担任五兵尚书,负责扬州事务。崔惠景事件平息,他兼任右军将军。出京监管南徐州。朝中舆论又打算以他为侍中,王亮说:“济水、黄河需要人,现在暂且从朝廷借用,让他去镇守南兖州。”王荧、王志都说:“侍中尤其需要英华,方镇应该还有其他人选。”王亮说:“衡量二者,还是担当侍中比较缓和,拒敌贼寇比较急切。当今朝廷很弱,应该服从急切者。”于是让他为辅国将军、南兖州刺史,加任都督。到镇以后,不久因为有病归京。后来去世,赠他为太常。

陆厥字韩卿,少年时期就很有风度气概,好写文章。齐朝永明九年(491),诏令百官举荐士人,同郡的司徒左西曹掾顾詗之上表推荐陆厥,州中举他为秀才。

当时文章十分盛兴,吴兴的沈约、陈郡的谢緿、琅琊的王融因为气质相似而互相推举,汝南的周..善于识别声韵。沈约等人的文章都使用宫商乐调,安排平上去入四声,以此来制定韵律,有平头、上尾、蜂腰、鹤膝。五字之中,音韵全异,两句之内,乐调不同,不可以增减。世人称它为“永明体”。沈约的《宋书.谢灵运传》后面又论述这个问题,陆厥给沈约的信中说:

“范詹事的《自序》中说:‘字音区别宫商,识别清浊,特别能够适应轻重,渡过艰难。古今的文人大多不完全了解这一点,纵然有领会这一点的,也不一定是从根本上弄懂了。’尚书也说:‘自从灵均以来,这个秘密没有发现。有的暗中与事理相合,也不是由思考得来。张、蔡、曹、王,并没有先觉,潘、陆、颜、谢,离这些更远。’大概意旨是要‘宫商相变,高低穿插,如果前面有了浮声,则后面要有切响,一篇之内,音韵尽然不同,两句之中,轻重完全两样’。辞藻很优美,道理也很对;但是观看历代的贤人们,似乎并非都不了解这一点,而说是‘这个秘密没有发现’,恐怕近于诬枉吧。按范氏说‘不是从根本上弄懂了’,尚书说‘不是由思考得来’,这则是揣摩情理不合乎五彩,摘录文句显示其音律。范氏又说‘偶尔有符合这一条件的’,尚书说‘有的暗中与这一道理相符合’。于是美妙的吟咏,有辞章韵调的,虽然有差错,但也有巧合。由此推论以往,可以大致不差。思考有契合和偏离,前代的贤人一样不可避免,文章有开朗和塞滞,所有的事情都有这种现象。曹子建因此而常受到人们的讥讽,陆士衡因此而遗憾于自己的文章。既然感到遗憾,便不是尽善尽美的作品。道理上可以毁谤,君子就抓住进行毁谤,便说合理为暗合,哪如指明它确是合理,而把那些毁谤者视为遗憾呢!

“自从魏文帝论文,很强调把文章的清浊作为重要标准,刘桢奏表,努力标榜体势的风貌。龃龉妥帖之谈,操末续巅之说,运用乐律指导声韵,好比五色相映生辉。如果这一秘密没被发现,这些理论是指什么而说的呢?我认为前代的英贤早已识破宫商,只是没有详细阐明,像今天的理论所论述的那样。至于掩藏缺陷,契合的少、违背的多,则是如临淄所说的那样:‘人们的著述,不可能没有毛病。’不是知道而不改正,认为不改就是不知道,这就是曹、陆又说的‘尽情多有后悔,不可用力强求’。现在称许他们有毛病有后悔的话,则必然自己知道没有后悔没有毛病的样式。引用他们不明了不符合的例子说他们是不懂,为什么独独抹杀他们的一些符合以及明了、可以证明他们懂得的事例呢?可以推测也是质朴和文雅因时而异,当今和古代爱好不同,他们重在情感事物,而较轻于章法文句。情物,是文章急切的追求,美丑尚且对半;章句,是思虑松缓的方面,所以相合的少、违背的多。事情兼有两个方面的情况,必定并非不懂是很明显的。《长门》、《上林》,几乎不是一家的辞赋,《洛神》、《池雁》,更是两种体式的作品。班孟坚纯正,《咏史》无亏于东都主人,张平子弘富,《羽猎》并没有虚飘缺陷。王粲《初征》,其他文章不能相比,杨..敏捷,《暑赋》很久没有献上。随心所欲,很少责怪,则一天办成也很紧张,深晦不明,尽量潜入,则七步完成也很松缓。一个人的思路,快慢相差甚远,一家的文章,好坏区别极大,为什么宫商律吕一定要求它完全一样呢?谈论的人可以说他们是没有穷尽它的奥妙,而不能说他们没有预先觉察到这一规律。”沈约答复说:

“宫商的乐声有五个,文字的差别有数万。以数万的繁多,配五声的约简,高下低昂,不是思力所能学会的,又不是只有这些。十个字的文句,颠倒相配,字不过十个,巧妙已经不能穷尽,何况比这更多的呢!从灵均以来,没有在心里留意过,当然无从得到它的大略。这样的奥妙,而圣人并不推尚,为什么呢?这大概是因为声韵曲折的巧妙,和意义没有多大关系,不是圣哲玄言所急于解决的,所以扬子云比喻为‘雕虫篆刻’,说是‘壮夫不为’。自古以来的文人难道不知道宫羽的差异、商徵的不同。虽然知道五音的区别,而其中的参差变动,所不明白的实在很多,所以我认为就是所谓‘这个秘密没有发现’。以此类推,则知道前代的文士,便没有悟出这一点。如果以文章的音韵,同于乐器的声曲,美恶妍丑,不能互相违背,譬如子野奏曲,怎么会忽然出现和缓失调的声音。以《洛神》对比陈思王其他的赋,好像是不同的人的作品,所以知道天机开启,则律吕自然协调,六情涩滞,则音律顿然乖谬。陆士衡虽说像锦绣一般灿烂,难道在江波中洗涤色彩,其中还有一片是卫文公的衣服。这样看来陆生所说的话,就又有没有完全包括的地方。韵与不韵,还有精粗,轮扁不能说清他的奥妙,老夫我也不能完全辩明这个问题。”沈约论述四声,有很精妙的诠释和辩解,而他写的几篇赋也往往与声韵不合。

当时有个人叫王斌,不知道是什么人,著有《四声论》在当时流行。王斌起初是个道人,广博地涉猎各种经书典籍,很有辩才,善于写文章,能宣唱开导而不修容仪。曾经穿着破旧的衣服在瓦官寺听云法师讲《成实论》,不再有坐的地方,只有僧正慧超那里还有空席,王斌就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。慧超十分不满,便骂道:“哪里来了这么个道人,像个莽撞乞丐一样唐突人。”于是命人把他赶出去。王斌笑着说:“既然有叙勋僧正,怎么就没有乞丐道人。”不因为他而移动。而对他进行质问辩难,他理辞清晰有力,四座都为之瞩目。后来他还俗了,以诗和音乐来自取快乐,人们都难以言说。

永元元年(499),始安王萧遥光反叛,陆厥的父亲陆闲被处死,陆厥牵连被囚禁在尚方狱中。不久有了赦免令,陆厥感动悲伤而死,年龄二十八岁。他的文集流行在世上。

当时有个会稽人虞炎以文学和沈约都为文惠太子所厚待,心意不同寻常,官至骁骑将军。